历险特大冰崩

只要是探险,就意味着常常与陌生的大自然打交道,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危险,有时是有惊无险,有时是大难不死。回首我的屡屡探险生涯,最危险的一次发生在南极陆缘区冰区,那便是差点要了我们命的特大冰崩,时间为1989年1月。 我们乘坐的“极地”号船,是一艘从北欧芬兰买来的由旧货船改装而成的考察船。按照要求,它仅能在浮冰占海面40%~60%的海域航行,而且必须是当年冰。我们的任务是要在拉斯曼丘陵建成中国南极中山站,还要保证116名考察队员在1989年的2月底或3月初迅即撤出,否则就会因极夜到来冻在南极。其困难可以归结为:时间有限,船是旧船,冰障不明,任务艰巨。

  果不出所料,“极地”号进入南极冰区第一天,船艏就被撞了一个洞,很快被撕大到直径近1米。好在这艘船外壳是双层的,否则早就演化为冰海沉船的悲剧。

  一天,通过雷达测距,考察船到达距陆岸4.7海里的地方。站在船台上望去,中间基本是冰原联结。再细细观察,大冰原上,有十多道南北纵向的裂隙。有的地方2米多宽,露出蓝蓝的海水。冰厚约为1.4米。浮冰是游动的,不知它会飘向那一个方向。为了解冰情,考察队领导拜访了位于拉斯曼丘陵的前苏联进步站人员,他们介绍说,像目前这样连成片的浮冰,没有大风掀起的涌浪,是颠不碎吹不走的。

  船体破损,又被冰原阻挡前进不得,急躁情绪在考察队中滋生蔓延。考察队总指挥陈德鸿在一次大会上坦陈心迹,耐心地做队友们的工作:“我这人一急血压就升高,我不急,我劝同志们也别急。穿越西风带时,我们是怕气旋躲气旋,现在是盼气旋。搞气象的同志认真分析一下气象形势,看气旋何时能到来,借以颠碎冰原。”

  刻骨铭心的记忆发生在1989年1月15日。“极地”号抗冰船终于航行到近陆岸约400米的地方,抛锚停船,还放下小艇准备卸载。这本来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儿,因为受陆缘区冰区的阻碍,考察队已经整整失去了20多天宝贵的时间。能够把靠近陆岸的愿望变成现实,是全体考察队员求之不得的。

  锚练刚刚抛下,船长魏文良到船头察看抛锚的情况。就在他趴在船头向下观望的时候,忽然发现海中的浮冰在剧烈地翻动,有的互相撞击,有的荡着海水哗哗作响,泛起一片片白沫。对这异常他感到吃惊,因为浮冰压着海水,海水一般不会出现不宁。他抬头向远方望去,只见左舷的大冰山在移动,边缘的冰块纷纷崩落。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严重的非常危险的冰崩在即,赶紧从船头跑向指挥舱,广播中传出他的指令:“紧急备车,起锚人员就位起锚,所有船员就位应急。”沉重的铁锚拔起了。就在这个时候,距船左舷约1千米的两座大冰山发生更大面积崩塌。伴着隆隆声,覆于冰山顶部的积雪,随着冰山的翻滚,扬向空牛,如同飘逸的浓密的魔女白发遮盖了天空,天色立刻阴了下来。有的巨大冰体扎进海中后,激起的海浪有10多米高。由于重力加速度,冰体往深海潜行。但它毕竟不是石块,当它潜到一定深度时,巨大的浮力又使它快速上升,随即海面突突的翻花,吉普车大小的冰体猛地窜出海面。

  这时,我们见到一座如同两间房子一样大的冰丘在向考察船中腰跃动,很明显,如果它继续向前直行,极有可能撞塌船体,进入底舱舱室。正当我们感到惨剧就要发生时,它在距船体约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又不知在什么力量的作用下,逆浪回推。

  我们都知道,“极地”号再也是经不起流冰的猛烈撞击,因为进入南极冰海以来,船艏一直带着洞口负伤而行。

  数不尽的冰块像泥石流一样向考察船奔来。受冰块的撞击和挤压,“极地”号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声。冰崩的冲击波瞬间传递到近岸,把小面包车大小的冰丘也抛到岸上。我此时意识到我们正面临着巨大的生命危险。 .船长的指令是及时而有效的。船不起锚,不开动起来,考察船只能被动地受到滚滚袭来的冰块的撞击。考察船的前方500多米处是石崖,后面已基本被冰山阻断,右面是浅滩。它只能在300多米的距离内“拉锯”。放眼望去,没有塌下的高耸的冰山,如同航空母舰一样向左后方的深海区快速移动。前些天乘直升机登陆的16名队员,开始是抱着满心欢喜的心情来迎接我们的。这时见到船上的队友处于被冰崩摧毁的危险之中,迫于冰海中冰块互撞,不能下海救助,一个个急得泪流满面,有的甚至跪在地上向冰山磕头,祈求冰山慈悲为怀——船上的百名队员都是好人,别崩了。

  第一次特大冰崩过后,惊心动魄的第二轮冰崩又相继出现。我预感到我们的末日到来了。我想到了我的责任,此时对于我这位新华社记者来说,最需要干的是尽快把我们在南极冰海遇到的特大冰崩的消息写出来,并发回国内,以便让祖国人民了解南极科考队所遇到的险情。我回到舱室,展开稿纸,一篇以“我‘极地’号船在南极遇到特大冰崩”为题的消息很快脱手,然后通过位于太平洋上空的海事卫星传真给新华社。新华社马上将此消息播向全国,为媒体广泛采用。

  走出舱外再看看“极地”号考察船,它已被浮冰死死钳住,动弹不得。这时的它,好像不是漂浮在大海之上,而是被托架在坚冰之中。更令人为之焦灼的是,考察船的退路已被冰山死死封住。站在船台向退路望去,眼前除了高耸的列列冰山,就是冰崩后的一片败落景象。翻转的冰丘,互叠的冰排,隐去了的蔚蓝色大海。这时的我们不要说去建立中国南极中山站,考察船能否赶在极夜到来之前,也就是3月初如期回国都成了问题。

  这时我们又发现,那些在岸边迎接我们的队友,如同企鹅一样蹲在岸边的岩石上,仍然不放心地看着我们。弥漫在天空的雪尘,还没有散去,使得光线很暗。凛冽的寒风,穿透了我们厚厚的羽绒服。有大船阻挡风寒的我们尚且如此,岸上的队友怎么能受得了。我们拢起双手,向岸边的队友喊道:“回去吧,我们没有危险啦!”想想我们危在旦夕,想想无助的我们,此时只有岸上的队友为我们牵肠挂肚,与我们隔冰相望,向对岸喊话时,我们无不声泪俱下。队友们在我们的劝说下,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向中山站站址走去。

  为防备更为严重的冰崩发生,减少伤亡,第二天,探险队决定向陆岸疏散一部分队友。那是一幕多么令人心碎的场面啊!从祖国出发时,队友们一个个英姿勃勃,现在呢,他们神情沮丧,不得不挟着被褥向岸上走去,如同逃难一般。他们情绪低沉,是因为他们想到了船上的队友还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多么愿与船上的队友患难与共,然而考察队长偏偏把他们列入疏散名单,而且有言在先,不许他们陈述留船的理由,要求他们坚决执行命令,撤退到陆岸。

  为了脱离险境,队领导指派队员天天登上考察船的高台,时时观察冰山的变化,以便寻求脱险的机会。好在上天有眼,我们被冰山围堵整整一个星期后,也就是1月21日,负责观察的队员突然发现,围堵“极地”号的天墙般的冰山渐渐拉开了距离,形成豁口。队领导听说后,马上登上直升机飞往冰山上空,察看冰山的变化,认为此时是考察船逃离灾区的最佳时机。直升机落船后,队领导指令考察船马上起锚,掉转船头赶快往出冲。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极地”号终于返回大海,有了行动的自由。

  脱离冰山崩溃险境的“极地”号船,仍然天天在冰山间穿行。为了安全,船员们时时绷紧每一根神经严密地观察着,不仅要防止随时发生的冰山崩塌危及船体,还要防止考察船与冰山相撞。在世界航海史上,冰山曾造成“泰坦尼克”号等数次惨烈的海难发生,面对教训,我们怎敢大意。

  虽然“极地”号在南极历经磨难,但这次南极科学探险队还是完成了祖国赋予我们的光荣使命,在南极大陆上建成了考察站——中国南极中山站,并于1989年4月胜利返回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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