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漫漫归途何日还(下)

2001年5月中旬,在准噶尔1号死去一年之后,国家林业局在乌鲁木齐召开了野马回归自然的研究会,从而正式拉开“野马还乡”的序幕。国家林业局动植物保护司原司长卿建华和谷景和研究员等人特地勘察了准噶尔盆地和乌伦古河以及将军庙一带,为野马放归选择放野地。

  6月中旬,动物及环境专家经过多次论证,最后决定将新疆北部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北部乌伦古河南岸的一片面积达数万平方公里的戈壁草原确立为放归区域。这里距离野马中心200千米,水源充足且梭梭、针茅等植物丰富。100多年前,这里还是“命运坎坷”的普氏野马的最后消失地。

  7月,20匹精选的人工饲养繁殖的“年轻力壮”的青年野马被移到了散放点,接受野外生存能力的适应性锻炼。中心还对所有放养的马逐匹烙铁打号,并在卡拉麦里山阿勒泰管理站和自然保护区设野马放野监测站,以跟踪观察、记录野马的生活规律,监测野马行为,及时反馈信息,技术支持有无线电,还有专门从国外租用的卫星监测。野马的最小野外群数量是20匹以上,在基本马群中按血缘年龄结构和一定的雌雄比选定散放群体。

  在从野马中心迁移到保护区的放归点之前,饲养员就已将野马的就餐次数从每天4次减少到每天1次,而且在水中洒盐以使野马能适应野外可能只有咸水的生活。

  8月5日,总数已达27匹的野马先后从中心乘坐卡车被拉到放野点新圈起来的长宽200米的围栏里,开始适应新的环境。在这里,它们每天只能吃到很少量的人工投放的苜蓿和咸水。

  曾经消失了一个世纪的新疆普氏野马,在有计划地训练中,正在开始恢复野性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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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8月28日清晨,秋日的阳光照在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的荒漠草原上,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打开了围栏大门。一匹剽悍的头马试探着从围栏的一角向门外走去,它不时地停下来,警觉地张望,踱出大门时,它发出了一阵嘶鸣,母马和马驹们紧随而出。不过它们似乎并不愿意离开这个有水有草有人照顾的地方,仍然徘徊在围栏周围,直至人们喊叫着驱赶着,它们才不太情愿地奔跑起来。当日,散放在离野化点约15千米的范围内。直到30日早上才自行返回设在野化点的人工模拟饮水点饮水。

  这时,监测野马野放情况的有5个人,他们分成两组,1个月轮换1次,任务是每天跟踪观察野马,并做详细记录。

  9月2 2日中午左右,在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的荒原上,被野放的27匹野马徘徊在放养点四周,有7匹在草垛下休息,另外20匹在附近的半山腰上觅食、散步。这是野马渴了,刚从远山回来,在放养点喝水、休息,下午,它们又要出发。

  快一个月了,野马的活动范围在一天天扩大,它们过着规律的生活:每天下午七八点列队出发,到方圆五六千米或更远的地方觅食。它们已习惯了在野外度过整个夜晚,直到第二天中午12时左右,才返回放养点找水喝,看望它们的主人。

  有时,野马也会陷入迷途。在放归当日,头马带领妻儿头也不回地向远方狂奔而去,20多小时都未回来。9月15日早晨,监测员在清点马匹时,发现少了一匹,当即开车寻找,直到天黑也未找到。他们心里顿时发了毛,又连夜四处寻找,直到9月17日下午4时,才看到104号野马晃晃悠悠地跑了回来。据说,野马从不近亲繁殖,如果它们的儿女到了求偶期,就会被公马赶出家门。处于求偶期的104号马就是被父亲赶了出去,可能是离群太远,以致迷失了回家的路。还有一次,9月21日晚,野马一下子从监测员的视野中消失掉了。当月值班的工作人员不敢大意,开车一路跟踪,直到在15千米远的地方,才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野马的身影。原来,那里草好,它们在觅食呢!

  经过一个月的野外生存,野马的体形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肥胖而慵懒,身瘦了,线条优美了,肌肉也结实了。监测人员观察野马的粪便还发现,现在野马的胃口很好,由于运动量大了,它们以前下坠的肚皮正在逐渐收紧,看起来个个精神抖擞。放归后的野马警觉性高了,也有了独立性。以前,人可以随意靠近它,用手抚摸它,现在,只要有人站在距离它们30米远的地方,野马就会打响鼻,或者迅速跑开。毕竟,大漠才是它们的家……

  然而,天气一天天变冷了,阿勒泰的大雪就要飘落了。27匹放归的野马,它们知道用蹄子扒开厚厚的积雪寻找食物吗?它们能否不需要饲草架上那2万捆苜蓿的救助,独立走过放归后的第一个冬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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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归自然已经两个多月了,首批放归的野马活动范围仍局限在安放有卫星监测仪的监测点周围方圆15~20千米的区域内。每天,它们都要到监测点来喝2~3次水,这是野马中心的工作人员为野马准备的后备水源。

  2001年11月底,野马已在野外生活了3个多月,活动范围距离散放点越来越远。喝惯了清洁自来水的野马现在大部分时间只能喝到野外汇集的雨水,这些水碱性较大,水质也差。刚开始,野马还不太适应这样的饮用水,每次的饮水量都很小。但现在,它们已经习惯丁这里的水质,每天到监测点来喝水的次数正在不断减少。

  12月2日,随着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牧民开始赶着牛羊、马匹、骆驼由北向南陆续迁入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北部越冬。野马野化点及活动范围恰好在牲口转场的通道上,大批牲口的转场使得刚刚适应了栖息地环境的野马在不能选择的状态下,随着牲口由北向南推进的干扰,也在牲口之前由北向南或向西开始“迁移”,而且越走越远,甚至到达了离放野点80千米外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地带。

  12月8日,野马群在监测范围失去踪迹。曹杰急了,他带着野马中心的工作人员昼夜寻找在荒漠中。12月10日,西伯利亚寒流侵入新疆,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北部气温急剧下降到-40℃。自治区林业局的领导得知情况后,也是心急如焚,亲自到放归点指挥寻找。在牧民的帮助下,于12月14口下午,富蕴县吐尔洪乡的牧民在距监测点西南36千米的黄泥滩处终于找到了27匹放归的野马。曹杰长长吁了一口气。

  野马安然无恙地度过了第一次寒潮的侵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积雪将会越来越厚,植物也越来越少,野马体骠会越来越瘦,特别是到了早春,能否经受住早春严寒的考验,让人忧虑。

  12月18日夜晚,曹杰宿舍的电话骤然响起,那头传来监测人员急促的声音:“野马又不见了!前些天野马活动过的地点都找不到野马的身影!”电话里的声音几乎是吼叫着发出的。

  19日,曹杰整整一天没说一句话。他和同事们一起,准备了干馕、矿泉水、绳索、药、打火机……

  20日一大早,从野马中心出发,他们分头去找野马。

  20日没消息。

  21日没消息。

  22日仍然音信全无……

  时间在一天天流失,寻找的希望越来越小、越渺茫,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曹杰心头……“不会,一定不会!”曹杰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找到!”

  23日这天,他们开车向监测点西南方向行驶,当车子走到距离监测点约70千米处时,曹杰和随员王震彪站在一个山坡上,用望远镜搜寻。“快!快看!”王震彪一高兴,话都说不连贯了,曹杰一把抢过望远镜:“黑点!小黑点!”他们数了数,望远镜里只有26个小黑点。

  越野车慢慢地向小黑点靠近。

  野马很敏感,当车子距它们有四五百米远时,它们当中的一匹就打起了响鼻,提醒大家准备逃离。王震彪赶紧下车,响响地打了个哨子,头马立即停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眼神里流露出亲切。王震彪手提两捆草走近马群,马儿们贪婪地享受着主人带来的一顿美餐。

  但很快地,曹杰发现有一匹3岁的小马驹一口草也没吃,它的眼里满是忧伤。看到主人在注意到它,小马驹撒开腿向前方慢跑,并回头暗示主人一同前去。

  在距离野马群约1千米处,小马驹站住了,在它脚下,王震彪和曹杰一眼就看到一匹更小的马卧在雪地里。这是一匹刚刚断奶的1岁的小母马,它非常瘦弱,睁着一双哀伤的眼睛。

  他们将这匹生病的小马轻轻扶起来,抱着它走回野马群,不料头马猛冲过来,咬住它的颈部将它扔出去几米远。这是因为头马怕小马将病传染给其他的马!

  野马们已经不要这匹生病的小马了。怎么办?只有先把它带回去。

  赶回监测站,人们就给小马驹打点滴,几人静静地守着小马驹,谁都不愿离开。

  起先,这匹小马驹微闭着眼睛,享受着人们的呵护和治疗,一个小时后,小马驹突然睁开了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它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它的主人,眼里有泪。几分钟之后,它又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安静地去了……

  12月27日,自治区林业局组织专家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野马生存现状的对策。推出两套方案。其一,在野马生存条件不佳时,采取人工补给的“软放野”方案;其二,在第一套方案失败的情况下,令野马重新回栏,待其体质恢复后再放归自然。

  专家认为,从野马放养过程来看,一匹小马狗的死亡是正常的,如果野马在野外能够存活50%,整个放野就是成功的。从目前情况看,野马放野的第一步已获得成功,野马正在恢复野性,这是了不起的成绩。

  然而,继这匹小马驹死亡之后,29日又有一匹小野马死亡。此外,监测人员还发现有4匹小马身体状况不好,一匹名叫准噶尔5号的母马失踪。监测人员分析认为,准噶尔5号母马也已死亡。面对如此形势,繁殖中心为避免进一步的损失,在实施第一套方案几天后,不得不实施第二套方案。

  2002年1月1日至4日,经野马中心和阿勒泰地区林业局及卡拉麦里山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经历四天三夜,行程近80千米,顺利安全地将24匹野马引回了检测点大围栏。1月5日和6日,自治区领导与有关动物饲养及疾病防治方面的专家共同对回栏的野马逐个进行了体检。诊断结果为:野马普遍较放野前消瘦,且毛长。其中有8匹非常瘦弱,包括领头的准噶尔11号公马,它已失去圈护马群的能力。鉴于此,要立即进行补饲。

  第一批野马放野之后的遭遇,迫使原计划2002年三四月实施的新疆普氏野马第二批放野计划推迟至六七月份,最后还不达标,则可能无限期推迟。当年5月,在第一批放归的野马逐渐恢复体力后,又重新驰骋在原野上。但这次,为保险起见,野马中心权衡再三后决定对野马实施“软野化”,第二批放归计划也不得不再次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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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首批野马放归自然以来,野马中心在教训中不断总结经验,在野马繁殖、野化等方面的研究工作也开始不断成熟和完善起来。比如在饲养繁殖管理方面,他们根据不同季节、不同群体要求、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差异制定饲草料配方,按照饲草料配方进行科学饲养。既保证野马所需各种营养物质的供应,防止营养不足,又注意供应过量而发生物质营养代谢病和其他疾病。根据野马的谱系关系、年龄结构、性别比例等对饲养野马严格分区、分群饲养,加强野马保胎护幼的防范措施,以提高繁殖率。为了提高野马饲养技术水平,野马中心培养了一批专门技术人才。

  通、过三年多的“软野化”实验,野马体质、毛色、适应性都有了明显变化,活动范围不断扩大,采食植物的丰富度也逐步增加,野外适应性和野性正在逐渐恢复。2003年以来,已有7匹野马在野外成功受孕并产驹。工作人员在跟踪监测中还惊喜地发现,在争夺配偶中失败的公马和几匹渐渐成熟的小公马组成了一个“单身汉群体”,分离了出去。野马种群的迅速扩大,为实施野马野放打下了基础。

  2003年,国家林业局终于确定了第二批野马放归实施方案,第二次放归也由此提上日程。迄今为止,野马的数量已达220匹,再次野马野放的时机已经成熟。

  为使第二次野马野放顺利进行,早在去年,野马中心就在基本马群中按血缘、年龄结构和身体素质挑选出9匹成年母马和一匹幼驹,并于2004年7月28日放入半野放区,进行野外适应性训练。这群母马中最大的9岁,最小的为1岁幼驹。此次野放,野马中心工作人员没有为这群母马家族配备头马(公马)。今年春季至今,首批野放的公马群里的准噶尔77号、72号、84号这3匹公马常年活动在乌伦古河南岸一带,非常熟悉那里的路线、水源和地理环境。这几匹在马群中有较高威望的公马为头马(王位)也一直在不断地争斗。野马中心的技术人员希望,在三者的争斗中,能自然产生一位头领,做这群这次放野母马的丈夫和统帅,带领它们到达美丽的乌伦古河畔。在争夺中,它们分别成功地争夺到了自己的马群,野放的2 0多匹野马从此一分为三……野放马群中的这种争夺还将持续下去,群落数和群落中马匹的数量都将处在不断变化中。

  曾经带领研究生在新疆野马繁殖研究中心从事调研工作的北京林业大学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胡德夫说:“野放野马出现自然分群,是野马在野外环境中适应自然,适应自身繁殖的变化。在不断的优胜劣汰中,身体强壮的野马始终处于主导地位,有利于野马的繁衍和种群的良性发展。”

  9月20日,第二批共10匹普氏野马从位于吉木萨尔县的野马中心运到240千米外的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野放点,放人半野放区进行近两个月的野外适应性训练后,正式被放野到准噶尔盆地荒漠……

  这一次,野马的命运尽管仍然牵动人心,但有了第一次放野的教训和经验,我们有理由相信,已经具备野外生存能力的野马驰骋家园的那一天已经不再遥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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