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疾病的关系

人类生存的重要问题之一是人与其他生物的关系，其中，人与生物，主要是致病微生物如何相处是人类生存问题中的一个核心，同样这种关系也构成了健康与疾病、人类与自然、进化与退化的核心要素。

　　

　　“征服”疾病观念的由来

　　

　　人只要生存于这个世界上除了与自己的同类——人打交道外，还必须与其他生物打交道。其中致病微生物是人类与之打交道时最为头疼的事。自有人类历史以来基本上是沿用药物、手术和疫苗的手段来对付致病微生物的，而且这些手段都被证明行之有效。正因为如此，过去和今天才有了“征服”、“战胜”或“消灭”疾病或病魔的说法。最具说服力的是世界卫生组织(WHO)于1980年5月28日宣布：严重威胁人类生命健康的天花己在世界范围内消灭。

　　由于WHO的提法，从天花消失以来的一种观念和说法便更加甚行，即人类一定能战胜疾病，或从广义上讲，人定胜天。实际上，无论从现实意义还是科学的理性意义上讲，人类并没有“征服”(消灭和战胜)任何一种疾病，WHO的提法“天花被消灭”只是对一种现象和问题的积极说法，而且显然带有人类自身的极其强烈的感情色彩。事实上我们能说的只是经过人类的积极预防，天花在人间消失了，或人类锻造成了天花病毒再也无法攻破的钢筋铁骨之身，因此不再受天花的困扰，因为人类对天花有了特异性免疫力。

　　

　　疾病是消失而非被“征服”

　　

　　天花在人际间的消失是人类巧妙地利用免疫这一科学手段的良好结果。探讨免疫的原理实际上就能证明，人类不是消灭了天花病毒，而是天花病毒再也无法进攻人体，或是即使进入人体也无法对人体造成损害，所以天花才在人间消失了。免疫不是用药物，如抗生素去杀灭病原体，而是提取微量病原体，或病原体的部分物质，比如细菌或病毒的外壳蛋白，并加以灭活，制成疫苗，使其既不对人有伤害，又能有效刺激机体免疫系统产生抗体，有效地中和或对抗病原体，使病原体即使进入人体也不再对人造成伤害。天花的消失正是如此。

　　而且，天花的消失也证明人的另一种智慧，即把相互有关的几种病原体结合起来预防。中国人于明朝隆庆年间(公元1567-1572年)发明了人痘接种预防天花，虽然这一方法很有效，但安全性欠佳且剂量难以掌握。1796年5月14日，英国医生爱德华·琴纳(EdwardJenner，1749-1823)发明了种牛痘预防天花，而且方法较简单，安全性也比较好，至此种牛痘才在全球全面推广开来。

　　那么，为什么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呢?天花病毒、类天花病毒、牛痘病毒以及猴痘病毒等都是痘类病毒的一种，而痘类病毒(poxvirus)是一个大家族，种类较多，但都是结构较为复杂的DNA病毒。而天花病毒、类天花病毒、牛痘病毒和猴痘病毒都可能感染人，引起相关的痘类病毒导致的疾病。

　　因为它们都含有可溶性抗原、核蛋白杭原和红细胞凝集素，抗原性质基本相同，彼此之间有交叉免疫性，也就是说用一种病毒抗原制成疫苗对人接种就可以预防其他的痘类病毒感染引起的疾病，因此接种牛痘才能预防天花。

　　

　　疾病消失了，病原体还存在

　　

　　种牛痘预防天花的理论与实践正是免疫学“战胜”疾病的典型例证和生动诠释。但明白了这个过程也同时就明白了，今天人类不患天花并不是因为我们消灭了天花病毒，而是我们人体有了对天花病毒的特异性免疫力，天花攻击不了我们。实际上在自然界天花病毒现在也一直是可能存在的，只不过它再也无法在人这个宿主身上生存和危害我们，但并不意味着它找不到另外的宿主，因为世界很大，其他可供生存的宿主也很多，或者它以另外的形式再生存，如白痘。而且与天花同类的病毒也比比皆是，比如牛痘病毒、猴痘病毒等都普遍存在，2003年6月9日美国就发现了几十例感染猴子天花(猴痘)的病人。

　　所以，从实际情况来看，我们现在是与天花病毒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共同生存的关系，你不进攻我，我也不干扰你，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生存也让他人生存。也即是共生、同存、互利、双赢、平衡、制约的关系，有时还有协同与拮抗的关系，而不是你死我活，消灭你战胜你征服你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战胜疾病(典型的一例消灭天花)只是说人类做到了与天花病毒相安共处，人类练就了坚强的抵抗力，使得天花病毒对人彻底失去侵害能力。

　　

　　免疫的优势

　　

　　除了免疫的方法能使人感到征服疾病的力量外(如使得天花消失)，其他的治疗疾病的方法，如化疗(药物治疗)、放射治疗、手术等，只不过是治愈疾病的一些有限手段，它们并不能防止病人再次复发或患病，而且也只能针对一个人而不像疫苗可以针对并保护成千上万的人或全人类。同时，治疗是临时抱佛脚，而预防是未雨绸缪，两者在效果与心理优势上都泾渭分明。治疗与预防的效果也不在一个等级水平上，仅仅以经济账而言，预防比治疗的功效强大至少五倍以上。以一个小小的流感为例，如果一次疫苗预防，只花50-80元，而患流感后的治疗，则至少是300元。

　　如果是其他疾病，预防与治疗的功效差别就更大了。再以典型的天花为例，注射疫苗可以是挽救生命和保全一个健康的人，而不注射疫苗，即使能活下来，也是一个心理遭受重创的人，因为他／她将背负一生的“麻子”的坏名并遭受歧视。而且新的研究还发现，接种天花疫苗所能保持的免疫作用的时间可能比人们过去认为的要长得多。美国俄勒冈州立大学的研究人员最近发现，30年前接种过天花疫苗的人至今也会有对抗天花的免疫力。研究人员对30多个国家在过去一个月和过去75年间接种过天花疫苗的300多人进行了检测，令人惊讶的是接种后在人体内获得的免疫印记能达30年，甚至更久。在50年内接种的人中，有一半人左右体内还有天花抗体，大约90％的人还拥有针对天花的特异性免疫T细胞。

　　

　　免疫是与敌人共生，治疗是消灭敌人

　　

　　更重要的是，从预防和治疗的方式看，治疗才说得上是消灭病魔但却不可能一劳永逸地消灭病魔，而预防则是与病魔和平相处，让病魔永远或长期不能侵害人体。治疗可以一时一地一人地消灭病魔，但不可能使病魔长期、永远和全球性地在人群中消失，如天花。而治疗使用的药物还可使病原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反扑，比如，滥用和大量使用抗生素引起细菌基因突变造成超级细菌产生，对人类的健康和生命威胁更大。

　　比如，金黄色葡萄球菌一向对青霉素敏感，如今，这种容易引起上呼吸道感染的细菌对氨苄西林的耐药率达到89％，而对青霉素的耐药率达到91％。可以说青霉素已经对付不了金黄色葡萄球菌了。

　　几年前在英国还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件。英国圣·乔治医院对两位年龄分别为60和64岁的男性患者进行手术，术后医生对他们注射了防止感染的万古霉素。然而在对这两名病人做术后的疗效检查时，发现这两名病人的体内出现了一种超级细菌，万古霉素不仅不能杀灭细菌，细菌反过来能吃掉万古霉素。经反复比较和实验室检查，证明这是一种新的普通肠道球菌的变种。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停用了万古霉素后，由于病人体内缺少了供细菌食用的万古霉素，这种超级细菌才因缺少“食物”而死亡。

　　在自然进化过程中，这种超级细菌的进化需要几千万年的时间，但是在今天由于抗生素的滥用使得细菌的进化以超级速度发展，演变成了这种靠抗生素为“食品”的超级细菌。它给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未来是人战胜微生物还是微生物战胜人?

　　

　　预防第一没有过时

　　

　　免疫的本质不是从肉体上和从现实环境中消灭病原体，而是依靠微量病原体刺激机体的免疫系统产生强大的抵抗力量，使得病原体难以和不能对机体造成伤害和毁灭，所以，与其说人类可以战胜或征服疾病，还不如说是人类的强大而使疾病在人间消失，人与致病微生物做到了和平相处与共生。比较的结果足以说明，免疫预防是人类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高效、持续、经济和长远的维护健康、保护自身、促进进化的方式。

　　所以，即使是人类不再患天花，也不等于人类征服或战胜了天花，而是人类借助病原体的力量提高了自身的抵抗力，使得病原体难以对人体造成危害。因此，只有用免疫的方法才能做到使人与病原微生物、人与生物、人与环境成为共生的关系，而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共生才可能使病原体可以长期地甚至永远地不侵袭人类，这才是人类所要达到的目标。

　　虽然人与生物的关系只是或主要说的是生物医学(致病)模式，但对于现代后工业化的非传染性“慢性病”，如心脑血管疾病、癌症、糖尿病等，道理也是一样的。从社会心理也即是行为和生活方式上去预防将会是事半功倍。

　　[责任编辑]　张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