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新冷战的导火索？

2013年11月开始的乌克兰危机经历了从国内危机到国际危机的演变。乌克兰国内局势混乱，俄罗斯、美欧等西方国家纷纷介入，引发了俄罗斯与美欧之间的激烈对峙，以致出现了新冷战将再次爆发的声音。新的冷战会爆发吗？

　　俄罗斯的利益与立场

　　在本次乌克兰危机中，俄罗斯不顾西方的反对甚至制裁威胁，迅速且强势介入，是因为俄在乌克兰有巨大的利益。从历史上看，俄乌渊源深远，两国均起源于东斯拉夫人建立的基辅罗斯公国，后来分别建国。但乌克兰命运多舛，先后被波兰、沙俄等国家吞并或分割统治。特别是16世纪之后的长达200年时间里，波兰统治着乌克兰中部、西部，沙俄统治着乌克兰东部、南部。这是目前乌克兰中部、西部和东部、南部在民族、文化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别甚至隔阂的重要历史原因。18世纪末，沙俄兼并乌克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借西方干涉俄国革命的时机，波兰重新占领乌克兰西部，东乌克兰则成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之一。1939年，波兰亡国，西乌克兰并入苏联。1991年，苏联解体，乌克兰成为独立国家。俄罗斯历史上的诸多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在乌克兰土地上，对大多数俄罗斯人来说，乌克兰是“特殊”的，它已经成为俄罗斯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对俄罗斯而言，独立之后的乌克兰不仅是一个邻居那么简单，而是涉及到多重利益，主要是地缘安全利益、军事利益、能源利益和民族利益。

　　地缘安全利益。乌克兰是俄罗斯与东欧的重要连接带，东欧剧变后，苏联在东欧的盟友基本都已倒向西方阵营，不仅不再是朋友，反而成了对手。在这种情况下，乌克兰成为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的重要缓冲带，若失去乌克兰，将大大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空间。特别是乌克兰距俄罗斯的核心地区伏尔加河流域较近，若乌克兰为反俄势力控制，将对伏尔加河流域构成直接威胁，并将对俄罗斯整个欧洲部分构成较大威胁。

　　军事利益。乌克兰拥有黑海地区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克里米亚半岛和岛上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谁控制了这里就能取得黑海地区的优势。而克里米亚从沙俄时期就被看作是进出黑海从而影响中西欧的重要出海口。沙俄时代曾为夺取克里米亚而与西方国家多次发生战争，付出了巨大代价，同样也曾因失去克里米亚而遭受过巨大的伤害。目前，塞瓦斯托波尔是俄罗斯黑海舰队的司令部所在地和主要基地。这确保了俄罗斯在黑海地区的军事优势。根据1997年俄乌签署的租赁协议，2017年5月之前，俄黑海舰队须撤离塞瓦斯托波尔。一旦真正执行这一协议，将对俄罗斯在黑海的军事利益构成较大影响。确保黑海舰队在塞瓦斯托波尔的驻扎权是俄罗斯的底线，一旦被触碰底线，俄必然会有激烈反应，这也是俄不惜与西方翻脸而“尊重”克里米亚通过公投从乌克兰分离以至加入俄罗斯的重要原因。

　　能源利益。俄罗斯是世界上最主要的能源输出国之一，保障能源运输安全就成为俄罗斯保证国家利益和维护市场信誉的重要考虑。在俄罗斯输往欧洲地区的能源管道体系中，乌克兰是重要途径地。因此，确保乌克兰境内能源管道的通畅和安全对俄罗斯而言至关重要。

　　民族利益。在乌克兰的人口构成中，俄罗斯族是仅次于乌克兰族的第二大民族，他们主张乌克兰与俄罗斯接近。他们长期与俄罗斯国内有着密切的人员、贸易等方面的往来。能否维护他们的利益，也会影响到俄罗斯国内民众对政府的态度。

　　总之，对于俄罗斯而言，乌克兰具有多重战略利益，正如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著名战略家布热津斯基所说：“失去乌克兰的俄罗斯将成为不了大国”，俄罗斯政府也深知这一点。这也是俄罗斯在本次乌克兰危机中迅速而强势介入的根本原因。

　　出于维护上述利益的考虑，俄军在俄乌边境进行了大规模联合军演，摆出一副一旦乌克兰局势出现不利于俄罗斯的变化时进行军事干预的姿态。俄罗斯通过一系列强硬表态和强势行为告诉西方国家和乌克兰亲西方力量：俄罗斯为了维护自身的国家利益可以使用一切手段，俄罗斯不会让一个亲西方的政权那么容易地统治乌克兰，更不会允许出现一个反俄的乌克兰。俄罗斯也希望通过这些措施鼓舞亲俄力量的士气和对抗亲西方政府的勇气，这样的话，即使无法阻止亲西方力量在乌克兰掌权，也可以通过亲俄力量对他们此后的行为（如“脱俄入欧”）形成较大的牵制，从而将俄罗斯利益受损的程度降至最低。

　　美欧的利益与立场

　　对美欧等西方国家而言，乌克兰同样涉及重要利益，主要是地缘政治利益和军事利益。

　　地缘政治利益。乌克兰已经成为美欧与俄罗斯博弈的前沿，对于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空间非常重要。苏联解体后，西方国家从未放弃遏制甚至削弱俄罗斯的念头。经过努力，西方国家已经成功将东欧国家、不少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拉入自己阵营，并在通过经济、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手段进一步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空间，并占据与俄罗斯博弈中的主动权。美欧希望，至少确保乌克兰不为俄罗斯所用，成为一个“保持中立”的缓冲带。这将有助于减少俄罗斯对东欧乃至中欧、西欧的渗透，弱化俄罗斯对这些地区的影响和威胁。

　　军事利益。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主要军事遗产（特别是核力量），成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能够与美国在军事上抗衡，甚至对西方构成较大安全威胁的国家。实际上，美欧从俄罗斯独立那天起就想削弱其军事力量，弱化俄对它们的安全威胁已是公开的秘密。目前，随着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的加入，北约的军事力量已经推进到俄罗斯的西部边境线，并在一些国家部署了反导系统。在俄罗斯的西部边境线，除了上述三国，还有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白俄罗斯与俄罗斯关系密切，对西方也不感冒。若能够拿下乌克兰，将对俄罗斯在军事上形成更大的战略包围，且若能够将反导系统部署在俄罗斯的家门口，俄罗斯对西方国家的战略威慑力将大打折扣，这也有助于改变北约在黑海地区的力量劣势。如此一来，将彻底改变整个欧洲大陆的军事力量格局和政治版图。此外，若能够将俄黑海舰队从克里米亚半岛移除，也将是西方的一大胜利。

　　当然，美欧在乌克兰的利益也不是完全一致，而是有差别的。特别是对欧盟不少国家而言，它们有不同于美国的利益，特别是能源利益和贸易利益。例如，不少国家需要经过乌克兰来输送俄罗斯的能源，因此在根本利益未受损的情况下，不希望为了没有把握的乌克兰而同俄罗斯进行激烈冲突，也不希望因为乌克兰亲西方政府同俄罗斯的矛盾而影响到俄能源的输送。此外，欧盟与俄罗斯每年的贸易额高达4000多亿美元，而美国与俄罗斯每年的贸易额只有约400亿美元。因为制裁而导致的损失，欧盟将远远大于美国。这种利益上的分歧，导致了立场上的不同，使得美欧很难共同对俄实施强有力的制裁。乌克兰危机不会引发新冷战

　　随着俄罗斯、美欧等西方国家介入乌克兰危机，并因此发生激烈对峙和冲突，俄罗斯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急剧下降，并存在进一步恶化的可能，特别是俄美关系已经降至冷战结束以来的低点。这引发了很多人的担忧：新的冷战是否会爆发？笔者认为，类似20世纪那样的冷战不会发生。

　　首先，俄罗斯没有打算同西方进行冷战。包括普京在内的俄罗斯高官通过不同渠道已经表示，俄无意同西方进行新的冷战。俄罗斯敢顶着西方国家制裁的大棒和与西方爆发激烈冲突的警告而强势介入乌克兰危机，一方面是与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巨大利益有关；另一方面是因为俄罗斯明白：美国和欧盟国家本身存在利益不同，立场并不一致，且俄罗斯有诸多手段牵制欧盟国家，针对美欧的制裁威胁，俄已经制定出了报复性反制裁措施，这对西方部分国家是有威慑力的；俄罗斯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且乌克兰靠近俄本土，可以就近调动军事力量，西方国家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在这一地区同俄硬碰硬。这在2008年俄罗斯强势介入格鲁吉亚冲突时已经充分得到验证。同时，俄罗斯也不具备同西方进行冷战的实力。冷战结束后，虽然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大部分经济、政治、军事遗产，但俄罗斯无法同苏联的实力相提并论，在综合国力上同美国比较相差巨大，况且美国有诸多西方盟友，而俄却没有。

　　其次，美欧也不愿同俄罗斯进行冷战。美欧积极介入乌克兰危机，同样是出于国家利益的需要及对于俄罗斯挑战美欧主导的世界秩序和规则的打压。除非自身的利益受到重大伤害，否则不太可能在现实中与俄罗斯硬碰硬。毫无疑问，美欧在乌克兰的利益谈不上重大，且其支持的力量正在乌国内占据政治优势。这些国家的政府和大多数人民都不想再次去感受冷战的阴云和恐惧，特别是欧盟国家更是如此。当真正需要付出较大代价时，美欧可能会更加慎重地考虑是否值得为了一个讲俄语且有较大不确定性的国家同俄罗斯彻底决裂甚至进行重大冲突。毫无疑问，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

　　因此，乌克兰危机不会将世界再次拖入新的冷战，但由此激活部分冷战功能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例如，短期内可能导致俄罗斯与部分西方大国之间的经济合作受到影响、政治互信降低、外交关系跌至低谷、与北约的军事谈判与合作中止及军事对抗增强等。随着克里米亚公投结束，克里米亚宣布独立，并申请加入俄罗斯，而俄罗斯迅速做出积极反应，在短时间内与克里米亚签署了入俄条约，同时启动了接纳克里米亚入俄的相关程序。在这些行为刺激下，俄与美欧之间的对峙将进一步加剧，制裁与反制裁的大戏将陆续上演，甚至存在发生小范围冲突的可能性。但从长期看，俄与美欧互相需要对方在很多领域和国际重大问题上的合作，不太可能像冷战那样彻底决裂，因为双方都难以承受由此产生的巨大代价。

　　从历史视角看，围绕乌克兰危机的大国冲突，实际上也是20世纪冷战的延续，是冷战的两大主角博弈的继续，带有明显的大国争夺势力范围的痕迹。乌克兰局势发展到今天，有其内部的复杂因素，但毫无疑问也与外部力量的介入有很大关系。相应地，它的未来发展也将无法独自决定，将是大国博弈和妥协的结果，包括克里米亚的最终归属。这是乌克兰的悲哀，也是它无法选择的命运。

　　【责任编辑】林 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