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顶绣“置之脑后”的艺术

我国民间流行一则谜语:“冬瓜冬瓜,两头绣花。”其谜底便是总被我们“置之脑后”的枕头。旧式的枕头多用土蓝布和黑布缝制,枕身较长,两端为正方形或长方形,常缝缀绣片加以装饰,也即谜语中所说的“两头绣花”,那些绣片就是“枕顶绣”。

  枕顶绣通常呈正方形,也有圆形、椭圆形、扁方形的,多以红色(也有少量用素色)绸缎作底子,上面用彩线绣出各种各样的图案。从山川景色、花鸟鱼虫、林木果蔬、祥禽瑞兽到戏剧故事、历史传说、神话人物,乃至诗文词句、吉祥话语,无所不有。枕顶的色彩是如此鲜艳明快,图案是那样丰富多彩,它仿佛暗夜里的发光器,一下子就令黑不溜秋、平淡无奇的枕头亮丽起来,甚至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让我们试着来看两幅作品。《白蛇传》没有使用枕顶绣常用的红色,而是大胆选择了黄色绸缎为底,并用与黄色对比鲜明的彩线来表现人和物。许仙一袭蓝衫,高举花伞,衣袂飘举,如玉树临风,白蛇身着红裙,身子微斜,似有羞怯之意。两人站在状若祥云的小船之上,正朝前面的楼阁缓缓而来。图案也没有忘记《白蛇传》里另外一个重要形象——青蛇,她一身青衣,似从天而降。整幅作品表现紧凑,刻画入微,连船下的水也充满了动感。《莲花鸳鸯》整幅作品保持淡雅清新的格调,又充满情趣。两片荷叶一纵一横,数朵莲花或含苞待放或开至极盛,又有一个歪着脑袋的大个儿莲蓬,两只鸳鸯,一上一下,下者一心一意向前走,上者被作者大胆地置于荷叶之上(想那荷茎该是如何地茁壮有力),脖颈高昂,嘴巴大张,似乎在呼唤离开的伙伴,又似乎对伙伴的离开表示深深的不满。

  看着种种在方寸之间穿插而成的精美饰品,我们难免情不自禁地赞叹绣女们技艺的精湛。在赞叹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每一幅作品后面女儿们所付出的艰辛?是否会料到这些绣品可能曾经作为嫁妆被人们细细端详过,又是否会想到那些形形色色花花绿绿的图案背后的深意?

  旧时,女红是女子们的必备功课,而女红的好坏,直接影响着人们对她的评价乃至她出嫁后在家庭中的地位。所以为了赢得尊重,为了获得心灵手巧的好名声,为了有个更高的家庭地位,女孩子们往往在十一二岁时就开始学习女红了,绣枕顶便是其中重要的内容。枕顶不过巴掌大小,但若绣好,十分不易。如何构图,如何用线,如何配色,如何穿插,哪一样不需要学习?可以说,每一件精美作品都包含着女子们的勤劳和心血。

  在一些民族和一些地方,女孩子平时绣的枕顶要保留好,因为它们某一天会作为嫁妆接受他人的检验。例如根据满族习俗,结婚前,新娘子就要把平时积攒的绣片都拿出来,绷在苫布上,叫作枕头帘子。一块苫布上可绷十几对枕顶,如果绣得多就多绷几个帘子,作为嫁妆送到婆家。送嫁妆时,要由两个人抬着枕头帘子,与其他嫁妆一起绕村一周,供人观看。而每到此时,枕头帘子总会吸引大量的人前来观瞻。在婚礼举行当天,这些枕头帘子会挂到洞房最显眼处,供人们品评。婚礼之后,新娘子还要根据枕顶绣的内容分别送给家中的长辈。在这里,枕顶绣不仅是新娘子生活技艺的展示,也成为牵引她尽快融入新环境的重要纽带。

  不过,枕顶绣可不仅仅是饰品,它还是不会说话的思想承载体。在我国传统的民间文化心理中,人生最本质的诉求莫过于吉祥、和谐和富贵了,而这一诉求在枕顶绣上亦得以表现。鹿鹤同春、富贵牡丹、竹报平安、凤栖梧桐、五子夺魁、麻姑献寿、八仙庆寿、松鹤延年、凤穿牡丹、连生贵子、麒麟送子、反瓞绵绵等形形色色的图案,都是民众熟知的吉祥符号,它们用无声的语言诠释着乡村女娃们的生活情趣、审美理想,也体现着她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枕顶绣并不应该仅仅被作为艺术品来看待,因为它们深藏着感情。事实上,并非所有的枕顶绣都称得上艺术品,有些构图不美,有些针脚歪斜,有些竟然绣翻了字样,但谁能无视那些女儿的心呢?想一想,当她们在烛光如豆的夜晚,当她们在艳阳高照或阴雨连绵的时光,无论用什么方法,补绣、围绣也好,平绣、纳纱也罢,一针一针把长长的丝线穿来引去,绣进去多少对

  未来生活的想象和憧憬,绣进去多少对父母长辈的孝敬之情,又绣进去多少对丈夫儿女的疼爱与思念?她们也许绣着绣着就笑了,也许绣着绣着就哭了,也许绣着绣着就停住了针脚,而陷入无边的遐想当中。如果绣片会说话,那么每一片都能讲出一个女子的心灵故事。而把这些绣片“置之脑后”的时候,谁又能保证它那“寤寐难眠。辗转伏枕”的使用者不会想起一些经年的往事呢?(文章代码:0829)

  

  [责任编辑]姜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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