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杂交与伦理

2011年8月，美国媒体报道，英国医学研究人员在过去3年里，一直在实验室里秘密进行着150例人兽杂交实验。研究人员这样做是为了尽可能地寻找治愈多种人类顽疾的方法，也有研究人员称他们把人类的DNA应用到动物实验中是为了确定人类基因究竟可以在动物体内占多大比例。

　　

　　科学研究有禁区

　　

　　一直以来，科学界有一个口号，科学研究没有禁区。但实际上，这是不正确的。科学研究当然有禁区。原因在于，科学研究的目的是为揭示自然规律并造福于人类、其他生物和环境。如果科学研究的行为和研究结果背离了造福于人类、生物和自然环境的目的，那么这样的研究就属于禁区。

　　具体而言，每一项研究首先要论证研究的目的、手段、应用范围和预期的效应，同时要评估这项研究是否符合人类伦理，最后当这项研究成果要进行商业转化和社会应用时，需要评估这项研究结果的效益风险（B/R分析），如此才能确定一项研究是否可行，以及研究结果是否可以推向市场（商业行为）和社会（包括公益行为）。

　　目前无论是英国还是其他国家的研究人员进行人兽胚胎杂交实验可以举出的目的有３种。一是治病，二是获得较多的胚胎以供研究（因为人类胚胎难以获得），三是确定人类基因可以在动物体内占多大比例。

　　实际上，这3种目的只有前两种较有说服力，因此政府的医学管理机构可能会批准这样的研究。但是，目的高尚，并不意味着手段就必然对人类、生物和环境有利。具体而言，人兽胚胎杂交的手段不同，对人类、生物和环境的风险就不一样，人们在伦理上所能接受的程度也是不同的。

　　人兽胚胎杂交常用的方法是胞质杂交，即先从动物的卵细胞中取出细胞核，再把人的细胞核移植进去，通过电击让细胞组织整合，产生一个新的细胞。由于这个新细胞的细胞核（染色体）来自于人，但是又包含动物细胞质中少许的线粒体DNA（也属于遗传物质），所以胞质杂交所生成的胚胎包含的绝大部分遗传密码（99％）属于人类，只有不到1％的遗传物质来自动物。

　　生物杂交还有另外两种情况。一是用一种动物的精子对另一种动物的卵子受精，使得受精卵中来自两种动物的基因各占一半。另一种杂交被称为嵌合体，即把一种动物的胚胎细胞和另一种动物的胚胎细胞混在一起，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胚胎。如果允许人兽胚胎杂交，也许可以把人的生殖配子（精子和卵子）分别与动物的精子或卵子交配，或把人的胚胎细胞与动物胚胎细胞混合在一起，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胚胎。

　　但是，把人的生殖配子（精子和卵子）分别与动物精子或卵子交配显然有违人类生命伦理的底线，而且对人类的实际危害也无法预料，因而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科学研究的禁区。例如，中国的《人类胚胎干细胞研究伦理指导原则》就明确规定：利用体外授精、体细胞核移植、单性复制技术或遗传修饰获得的囊胚，其体外培养期限自受精或核移植开始不得超过14天；不得将前款中获得的已用于研究的人囊胚植入人或任何其他动物的生殖系统；不得将人的生殖细胞与其他物种的生殖细胞结合。

　　

　　人畜杂交研究的历史和禁区

　　

　　至于把人的部分胚胎（干）细胞与动物的胚胎（干）细胞混合在一起，早已有人在做，但引起了争论。2007年，美国内华达大学教授伊斯梅尔•赞贾尼利用向绵羊胚胎注射人体胚胎干细胞的技术，成功培育出一只含有15％人体细胞的绵羊，俗称“人羊”。而在1993年6月，美国研究人员也将人的某些基因成功地移植到了猪的身上，俗称“人猪”，目的是让这些猪产生不受人体免疫系统排斥的内脏，以供将来的人体器官移植。

　　“人羊”与“人猪”就是人畜杂交的结果，目的是为了让人类获得大量的器官供移植，这当然是一个全新的设想，有朝一日也可能成为现实。但是，正是在这样的“人畜”生物上有可能突破某种底线。因为，器官移植不仅要求受者与供者之间的白细胞表面抗原配型要基本吻合，而且还有其他配型也需要吻合。即使在同种的人与人之间，器官移植的组织配型都是一个难题，而要用含有15％人体细胞的绵羊或猪的器官供人移植，其组织配型更不容易吻合。

　　为此，就必然要进一步提高组织配型的适应度，于是就可以从含有15％人体细胞一步步发展到含有50％、70％，甚至90％的人体细胞。这种度并非不可能突破，此时，这样的“人羊”或“人猪”会对人类社会有何影响或后果，公众可以不知道，但政府和专业人员必须要进行效益风险分析。好在通过分析，政府和科学界均认为这样的人畜杂交器官弊大于利，因而迄今这样的人畜杂交成果并未应用于临床医疗。人类伦理和效益风险评估后人畜杂交被划入了禁区。

　　如果回顾历史，人畜杂交的实验在更早的时候就产生了。上个世纪80年代，荷兰研究人员创造了一头含有人乳铁素基因的牛，称为“海尔曼”，目的是让它的雌性后代具有抗乳腺炎的能力，产出质量更高的牛奶。但在当时荷兰人就担心会造成“人畜”混杂的泛滥，因而把对“人牛”的效益风险评估提交到了荷兰议会进行。荷兰议会通过激烈辩论，划定了“人牛”的应用范围，只批准研究人员用“海尔曼”繁殖母牛，而不准它生下公牛，以防“人牛”的蔓延。

　　今天英国进行的人兽胚胎杂交即使是把少量的人胚胎细胞与动物胚胎细胞混合在一起，也需要有严格的限制，在临床和生活实践中的应用更要有限制。仅仅从人类生命伦理的角度来看，这就超越了许多人所能允许的底线，故而这样的研究即使能批准，也只是秘密进行，因为它违背了人类的伦理规范。人和兽是进化中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体，如果混合，对于人类和其他生物的伤害将难以预期。这种情况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但是，在一些文学作品中已经有反映，例如《弗兰肯斯坦》中所描述的怪物弗兰肯斯坦。

　　

　　更严格的伦理和法律

　　

　　2010年，英国议会下院以355票对129票的压倒性多数票通过《人工授精与胚胎学法案》，允许以医学研究为目的的人兽胚胎研究。这种研究也主要是以胞质杂交的方法创造人胚胎。尽管这样的胚胎只是含了很少（1％）的动物遗传物质，但是迄今各个国家，包括英国并不允许这样的胚胎孕育成人，所有国家的法律都是要求这样的胚胎到14天后就毁掉。这也是伦理和风险效益评估后人类对胞质人兽杂交所划定的禁区，研究可以，但得有限制。至于将来是否会突破，还需要新的实践来论证。

　　有趣的是，尽管英国允许人兽胚胎研究，但却仍是在偷偷摸摸进行，而且英国科学界对相似的动物实验有了更多的警觉，在划定更多的禁区。由于有种种担心，英国已经禁止使用大型灵长目动物进行科学试验,而美国等很多国家是允许采用灵长类动物进行研究的。

　　在英国医学科学院的一份报告中,研究人员表达了对可能会制造出像人类一样思考和说话的猴子的担忧。在这份报告中，研究人员提出了动物试验的3个特别敏感的区域:认识能力、生殖能力和人类特有能力。这3个敏感区域的核心之一就是禁止人与灵长类动物细胞和遗传物质的融合。

　　英国研究员托马斯·鲍德温指出:“如果我们将大量人类大脑细胞引入灵长目动物大脑内,它们可能变成具有人类特有能力的动物,如语言。”把人类大脑细胞引入动物大脑是否会让动物产生人类的认识能力，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研究人员再次强调，在生殖能力研究方面，不允许利用人类卵子或精子产生的动物胚胎发育超过14天。此外，语言、人类面貌等人类特有的能力或特征，也是动物试验中不应跨越的禁区。

　　因此，人兽胚胎杂交可以进行研究，但必须要有限制和禁区，更重要的是，在应用这类研究结果时更应进行效益风险评估，以设定禁区。否则，科学带给人类的就不是福音，而可能是灾难。

　　

　　【责任编辑】张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