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 丝绸之路上的释源祖庭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这是网络的调侃。其实,骑白马的也不可能是唐僧,因为在丝绸之路的万里沙漠中,骆驼才是最适合的交通工具。然而在人们心中,白马的地位是很高的,与《西游记》中师徒四人前往西天取经,一路相随,逢凶化吉。所以,笔者去白马寺朝拜,第一件事就是想弄清楚这匹虚幻的白马的由来。
  
  在历史传说中,东汉永平七年(公元64年),汉明帝刘庄(刘秀之子)梦见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来。汉明帝将此梦告诉给大臣们,博士傅毅启奏说“西方有称为佛的神,就像您梦到的那样”,汉明帝立即派大臣蔡音、秦景等十余人出使西域,此乃历史上著名的“永平求法”。蔡音、秦景等人在大月氏国(今阿富汗境至中亚一带)遇到印度高僧释迦摩腾(摄摩腾)、竺法兰,见到了佛经和释迦牟尼佛白毡像,恳请二位高僧东赴中国弘法布教。于是,永平十年(公元67年),二位印度高僧应邀和东汉使者一道,用白马驮载佛经、佛像来到洛阳。汉明帝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看来,“白马驮经”似乎是铁板钉钉的史实,也是中国佛教史上的经典;然而,从印度穿越中亚的荒漠地带,马匹不适合作交通工具,这也是常识。当“经典”遭遇“常识”,又该如何去解释这马背上的佛语呢?
  印度的“白象”遇见中国的“白马”
  从洛阳老城区向东行进,沿着中州东路,大约几千米的路程,就到了白马寺。寺庙周边的环境就是一个城郊小镇,与笔者心中“佛教圣地”的印象存在较大的落差。司机将车停在路边,建议笔者从西门进入,穿过嘈杂的小巷,交错横竖的佛教商品俨然黄色的海洋,看来生意不错。进入略显狭小的西门,空旷的广场令人有种肃然的感觉。远望着山门外两匹高大的石马,笔者迅速走了过去,原以为是汉代的石雕,没想到解说牌上清楚记载:1932年,上海“一·二八”事变爆发后,南京受到日军的威胁,预备迁都洛阳,前来考察的戴季陶目睹白马寺破败,提议修复,重修过程中,把寺院西边宋代魏咸信墓前的二匹石马移置山门外。魏咸信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女婿,原来是“驸马”墓前的“白马”立于寺前,难免有些失望。

白马石像

  此白马非彼白马,那么白马与寺的渊源又在哪里呢?众多的传说中,笔者认为“佛祖乘白马”的典故较为可信。释迦牟尼诞生和出去修行时,有白马犍陟与他为伴,十方大地六种震动,四大天王捧着马足开路,可见,白马是佛教的圣物。白马寺创建时初名招提,传说南北朝时,乱世之中有人想毁掉寺庙,结果晚上看见白马绕塔悲鸣,后改名白马寺,“白马护寺”,守护着佛之吉祥。据《大唐西域记》记载:唐代玄奘西行取经时,在释迦牟尼诞生地蓝毗尼,就看到了佛教雕塑石柱上的马像。所以笔者想象,骑行在沙漠骆驼上的玄奘,心中一定想着佛祖的白马。
  也有学者认为,白马是印度文化中白象的“中国化”表达。印度人崇拜白象,在日常生活中作为运输工具,但运输佛教经典时则十分庄重,皇家和寺庙都把白象当成最神圣的坐骑。象在佛教中是高贵的象征,常以象王来譬喻佛的举止,如象中之王。白象的六牙代表菩萨六度,象征到达彼岸的六种方法(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四足表示四如意,白色代表无烦恼杂染,甚至认为释迦牟尼的前生就是一头白象。但印度的神圣白象通过佛教传到中国时,不可想象用白象驮经,白马自然成了中国人最能接受的方式。龙与马都是中国人的神物,《礼记》中记载“马八尺以上为龙”,意思是说体格很大的马就是龙;同时,在《周易》中,乾为阳,乾为龙,乾为马,乾卦里“潜龙勿用、飞龙在天、亢龙有悔”,乾龙相伴,马被称为“阳首”,代表“纯阳之气”,所以,自古就有龙马精神的说法。黄河之中幻化的“龙马负图”,被伏羲演绎成八卦。从“负图”到“驮经”,白马当此重任。
  外交部的鸿胪“寺”变为佛教的白马“寺”
  第一批僧人来到洛阳时,并没有寺庙,汉明帝让他们住进了鸿胪寺,这是主管外事接待、民族事务及凶丧之仪的机关,相当于今天的外交部,汉武帝太初年间最早命名。“鸿”是大雁,“胪”指传达,“寺”意为“伺候”,篆体中作手持器物用具状。“传声赞导,故曰鸿胪”,可见,古代的外交工作就是静候礼仪,大声传达,以沟通内外宾客。最早的“寺”作为管理机构,有法度之廷,有官舍之治,在僧人们住进来后,慢慢变成了心灵修炼的场所。
  白马寺号称“释源祖庭”,寺庙的空间布局对后世影响极大。入口的山门连体着八字照壁,红色的墙体映衬着8个大字——庄严国土,利乐有情。一方净土上的世人,以虔诚的情感报答着父母恩、众生恩、国王恩、三宝恩,山门上的鎏金乳丁门颇有些皇家气派,一对狮子相向而立,仿佛释迦牟尼出生时作狮子吼——“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一声巨吼足以降服妖魔,更多的是开启法门,门前的狮子代表着佛性的威严与觉悟的启迪。山门内东西两侧分别建有两位最早来华僧人释迦摩腾和竺法兰之墓,一生传法,终生守护。

寺内钟楼

  进入山门后的第一大殿是天王殿,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结构,朱红涂料挂漆,门窗朴素简洁,山脊两侧分别写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与屋内两侧的四大天王手持佛器对应。南方增长天王,手持宝剑,象征“风”(锋);东方持国天王,手持琵琶,象征“调”;北方多闻天王,手持宝伞,象征“雨”;西方广目天王,手持一条蛇,象征“顺”。天王殿后的大佛殿,有明代嘉靖年间铜钟一口,据说与洛阳城钟楼上的大钟遥相呼应,共鸣震动,神奇一景,城市世俗的晨钟暮鼓与寺庙中的钟磬之音,妙音相连。大佛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文殊、普贤、观音和两位僧人的造像。观音代表着大慈大悲的博爱情怀,文殊用智慧明辨人间是非,普贤则强调“行愿合一”的光明圆满,从博爱——明辨——圆满,传递出佛性的奥妙与境界。
  白马寺的主殿大雄宝殿,是最大的殿宇建筑,历史上多次因火灾而重建,现在的建筑修建于清光绪年间。门庭东侧墙壁上镶嵌着宋代刻石《摩腾入汉灵异记》。的确,汉明帝刘庄靠托梦与印度僧人结下佛缘,同时记载了刘庄修建齐云塔的始末,印度用来存放舍利的坟茔,到中国后变成美轮美奂的佛塔,类型之多,造型精美,成为中国建筑史上创举,齐云之塔,功不可没。最令人瞩目的是正中间的双层佛龛,一只展翅大鹏,鸟头人身,侧面3条龙合围,游客大都不解其意。其实,这是世界鸟崇拜在印度的体现,佛教中称为楼伽罗鸟,是天龙八部之一,每天吞食一条龙王和500条毒蛇,最后毒气发作,全身自焚。大鹏金翅鸟既有消灭魔怪的正能量,也有涅槃再生的意象,但作为佛祖,也要保护龙的安全,在佛光护佑下,大鹏金翅鸟与龙共处大千世界,中国作为龙的故乡,别有一番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佛的世界虽然也充满着矛盾甚至痛苦,佛龛中的三世佛,中央释迦牟尼佛、东方药师佛和西方阿弥陀佛,坚信着佛无处不在的信念,心诚则灵,有求必应。

齐云塔

  后面的接引殿传递着西方极乐世界的召唤。在寺内最小的建筑中,供奉着西方三圣,中间是阿弥陀佛,左边是观世音菩萨,右边是大势至菩萨,看着无数的善男信女默念着六字真言,希望达到彼岸,以修来世。
  寺庙最后的毗卢殿供奉毗卢遮那佛。在佛教的演变中,释迦牟尼从一个人苦心修炼成为佛,法身佛(毗卢遮那佛)代表佛教真理凝聚所成的佛身,报身佛(卢舍那佛)经过修习得到佛果净土之身,应身佛(又称化身佛,即释迦牟尼佛)为超度众生,随缘应机而呈现各种化身。佛有三身之圣,人则三生有幸。
  从官署鸿胪寺变为宗教的白马寺,这一转变不可谓不大,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从山门进入,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毗卢殿形成五重格局。宗教朝拜与世俗同理,四大天王护卫着笑容满面的弥勒佛,恰似人间管理机构的卫士和接应的侍人;大佛殿和大雄殿的庄严就是管理机构的礼法并用;最后,接引的路径达到空灵的法身和灵魂的归属,圆满谢幕。
  中国最早佛经里的“世”与“界”
  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说过:“宗教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主题,即使到了共产主义,阶级都消灭了,宗教依然存在,因为,人与自然的许多矛盾(如火山、地震等灾害),人类的科技永远无法解决,只能寄托于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世界”一词就来源于佛教,“世”为时间,古往今来;“界”为空间,上下四方,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所有宗教都具有四大基本特征:第一,神创造了世界;第二,灵魂不灭可以沟通人与神,在寺庙里朝拜,在教堂里祈祷,在清真寺里礼拜,在道观里拜神;第三,天堂地狱是灵魂的归属,善人修得来世上天堂,恶人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第四,善恶报应是灵魂何处去的审判标准。通过诵经而修行,身体而力行,释迦摩腾和竺法兰两位筚路蓝缕的印度僧人,带来的最早佛经——《四十二章经》(《佛说四十二章经》简称《四十二章经》,佛教著作,据说是东汉释迦摩腾、竺法兰汉译,一般认为是古代中国译出的第一部佛教经典),给佛缘众生留下了怎样的“世”与“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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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章经》是中国翻译的最早也是传播最为深远的经典,经名源于它由42段短小的佛经组成,主要阐述早期佛教的基本教义,认为人生短暂,而世间万物变化无常,因此要及时修行,早日解脱。和其他佛经相比,《四十二章经》简明扼要,形象生动。比如男女的五条戒条,就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如果违反了佛门条例,就像仰天吐唾沫,迎风扬尘土,迎风持火炬,舔刀刃之蜜糖,害人终害己。如果修炼调心,犹如火炬照亮黑暗,莲花出于污泥,调弦缓急得中,河流顺流入海。佛经如蜜,中边皆甜,最后第四十二章,达到“达世知幻”,看王侯贵族如微小尘埃,看黄金美玉如同砾石,看上好细绢如同粗布,看大千世界如同微粒;但是,看待一切法门如同幻化的宝藏,看待妙法如同梦里华贵金衣……看待平等如同一片真实的大地,看待佛法的兴盛与教化,如同生命之树经历春夏秋冬。
  佛法东渐,犹如吹进汉风的妙香,直抵人心的偈语,呈现法华无边的烂漫。白马寺,虽历经沧桑,但依然生机伟力,几经起落,梵音回荡。
  东汉末年董卓火烧洛阳,白马寺第一次被毁;曹魏都洛阳期间得到恢复;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第一次灭佛,白马寺罹难其中,北魏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白马寺再次兴旺;北周武帝宇文邕第二次灭佛,白马寺再遭劫难;隋唐佛教鼎盛,白马寺香火空前,尤其是武则天命薛怀义敕修白马寺,白马寺进入黄金时代,有“跑马关山门”之说,但逢“安史之乱”,再遭劫难;至宋代,宋太宗敕修白马寺,白马寺幡幔悬垂、金碧辉煌;明嘉靖年间,太监黄锦在原址上重修,始形成今天的基本规模和格局。
  离开白马寺前,一座覆钵式穹窿状印度建筑映入眼帘,在印度已经衰退的佛教艺术,在中国得到空前的发展,随着园区外国佛教建筑群的建造,源于海外的佛教在这里精彩呈现。释源祖庭白马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座寺院,成为走向世界的中国“释缘”。
  【责任编辑】王 凯
白马寺  丝绸之路上的释源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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