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喜之鸟

鹊,俗呼“喜鹊”,也名“乾鹊”(一说“干鹊”)。关于喜鹊,明人李时珍《本草纲目》有着详细的描述:其形“大如鸦而长尾,尖嘴黑爪,绿背白腹”;其性“上下飞鸣,以音感而孕,以视而抱。季冬始巢,开户背太岁,向太乙,知来岁多风,巢必卑下”;“其鸣啃喈故谓之鹊,鹊色驳杂故谓之驳,灵能报喜故谓之喜,性最恶湿故谓之干鹊”。上述鹊形、鹊性、鹊名的认知,肇始于古人与鹊的朝夕相闻,更得益于漫长历史时段下人类的文化涂鸦。经过文化洗礼的喜鹊已非简单禽鸟,既有“先物而动,先事而应”之灵,也有“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之能,更有其形、其性、其义遍登人类文化之枝之实。由此,喜鹊担纲起报喜鸟的文化角色,从而成为中国文化中最重要的喜庆民俗标志物之一。

  

  鹊噪

  

  鹊灵信仰可追久远。西汉初年编纂的《淮南子》就曾有“猩猩知往而不知来,乾鹊知来而不知往”语。东汉高诱解释说:猩猩见人走过,能呼其名,日“知往”:人有喜事,乾鹊(喜鹊)则叫,曰“知来”。应该说,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确立了鹊灵信仰,其后这一信仰一脉相承了下来:“鹊者,阳鸟,先物而动,先事而应,见于未风之象”;“仰鸣则阴,俯鸣则雨,人闻其声则喜”。

  古人认为,喜至则有兆,喜鹊之兆是为“鹊噪”,也即“鹊声”:“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为喜兆,故谓‘灵鹊报喜’。”喜是个人主观感受之物,因而“鹊噪”所兆之喜也有多种指向。此如《朝野佥载》中记述唐时黎景逸“常有鹊巢其侧,每饭食以喂之。后邻近有失布者,诬景逸盗之,系南康狱”,后闻鹊语“敕果至”事;再如“喜鹊中午叫,表示婚姻吉”的婚姻兆;又如“鹊巢中有梁,见鹊上梁者必贵”的建筑兆等等。但更多的兆喜指向却集中在如下两个方面:

  “乾鹊噪而行人至”。

  晋代葛洪《西京杂记·卷三》曾记樊哙问陆贾祥瑞应验事,陆贾答曰:“乾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既有征,大亦宜然。”行人思归与亲盼行人归是人之常情,更是古代文人骚客抒发情愫的恒定主题:“乌鹊语干回,黄昏不见来。漫教脂粉匣,闭了又重开”;“神鹊神鹊好言语,行人早回多利赂。我今庭中载好树,与汝作巢当报汝”。鹊有传喜之用,游子归里是为大喜,以“鹊噪”兆“行人至”更是情理中事,再由“行人至”延伸为客人至更是顺理成章:“其鸣有吉庆事或客至。”

  鹊兆升迁。

  晋干宝《搜神记》卷九曾记:“常山张颢,为梁州牧。天新雨后,有鸟如山鹊,飞翔入市,忽然坠地,人争取之,化为圆石。颢椎破之,得一金印,文日:‘忠孝侯印’。颢以上闻,藏之秘符。后议郎汝南樊衡夷上言:‘尧舜时旧有此官,今天降印,宜可复置;’颢后官至太尉。”仕途升迁,是古代读书人的黄梁痴梦,以兆喜之鹊映兆升迁更是合乎情理。正因为鹊兆升迁,所以人们又称预知升迁的人为“喜鹊”:“窦申者,参(窦参)之族子。累迁至京兆少尹,转给事中。参特爱之,每议除授,多访于申,申或泄之,以招权受赂。申所至,人目之为喜鹊。”

  

  鹊桥

  

  除了以“噪”兆喜的鹊灵信仰外,在家喻户晓的牛郎织女故事中,喜鹊又有搭建“鹊桥”之能。民间传说织女七夕渡银河与牛郎相会,喜鹊上天搭起引渡之桥,俗呼“鹊桥”。

  牛郎织女本是天上二星,其事早见《诗经·小雅》:“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跤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服章;睨彼牵牛,不认服箱。”此时织女牵牛故事已现雏形。汉时,则现鹊桥情节:“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至南北朝时,牛郎织女故事已与今说无异:“大河之东,有美女丽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绢缣之衣,辛苦殊无欢悦,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为妻,自此即废织红之功,贪欢不归。帝怒,责归河东,一年一度相会。”(任肪《述异记》)“桂阳成武丁,有仙道,谓其弟曰:‘七月七日织女当渡河。’弟曰:‘何事渡河?’答曰:‘暂诣牛郎。’至今云:‘织女嫁牛郎也’。”、(吴均《续齐谐记》)

  《诗经·(庸阝)风》有《郭之奔奔》诗,中有“鹑之奔奔,鹊之疆疆”句。诗中用“奔奔”、“疆疆(音疆)”形容郭(鹌鹑)鹊(喜鹊)居有常匹、飞则相随的样子。此时古人已有喜鹊相偕而飞的认知。秋高气爽时,喜鹊高翔则又给人留下了无限遐思的空间:“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相传以为是日河鼓与织女会于汉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别离苦,夫妻之别离最苦:“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反之,相聚喜,别后夫妻相聚更喜:“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在以表现离愁别绪为主题的牛郎织女故事中,为别离一载的牛郎织女搭上鹊桥供其欢愉,非相偕而飞的报喜鸟——喜鹊莫属,'这也更符合国人大团圆的思维惯势。

  “鹊桥”的搭建,更多体现了是人类“格物致知”、借他物抒己情的理想表达过程。

  

  鹊登枝

  

  自“鹊噪”而“鹊桥”,经过人类文化洗礼的喜鹊,以“疆疆”之形秀于外,以“鹊噪”、“鹊桥”之灵惠于中或,“报”(喜)或“搭”(鹊桥),喜鹊在确立了其在中国文化中的基本品格的同时,遍登文化之枝,也完成了其为文化报喜鸟角色的丰满塑造:人们摹其形,托其名,寓其义,吟其事。

  民间吉利画堪称摹鹊形、托鹊名的典范之作。双鹊对飞或对视,中置古钱图案,以“钱”谐“前”,称《喜在眼前》;一獾仰天而望,一鹊高飞俯视,两相对望,以“獾”谐“欢”,称《欢天喜地》;两只喜鹊登于梅花枝头,以“梅”谐“眉”,称《喜上眉梢》;两鹊相对而视则称《喜相逢》,等等。其他诸如民间建筑、日用物什上更是不乏喜鹊的影像。民间庭院照壁、厅堂屏风多画“喜鹊报春”图,背面雕以鹊形的铜镜称“鹊镜”,画有喜鹊的锦被称“鹊锦”,绣有喜鹊的锦袍称“鹊袍”,形如喜鹊的酒器称“鹊酸”,等等。兆喜之意皆然。

  寓鹊义、吟鹊事的诗词、词语更是俯拾皆是。诗词有“畴昔鸳鸯侣,朱门贺客多。如今无此事,好去莫相过”等直接以喜鹊为题者,也有“鹊报寒枝,鱼传尺素。晴香暗与风微度。故人还寄陇头梅,凭谁为作梅花赋”等借鹊起兴者。涉鹊词语也十分丰富:成语有“声名鹊起”、“鹊巢鸠占”、“鹊驾银河”、“鹊返莺回”、“鹊夜传枝”、“魏鹊无枝”等几十个,其他诸如仅寓“鹊噪为喜”意者就有“鹊噪”、“鹊音”、“鹊声”、“鹊瑞”、“鹊语”、“鹊喜”、“鹊报”、“鹊啤”,等等。

  上述可知,喜鹊文化历经时空演化渐趋丰满的过程,其实也是人类依凭自然文化再造的过程。人类创造文化之鹊的目的肇始于借他物抒己情,其结果却是为后人留下了一份丰厚的喜鹊文化。褪去愚信内涵,存留下的是文化的习惯性认知,“灵鹊噪,喜事到”,睹鹊而喜已成文化常态积淀于民族的习惯认知中。人类对未知世界的认知是个永无止境的过程,而渴望吉祥、喜庆的文化功利又需要这样一只报喜鸟永远鲜活下去。

  

  [责任编辑] 王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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