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人类共同的母亲

寻亲是人类文化和心理依恋的一个重要内容,其中对母亲的追寻可以说是所有人的一种“恋母情结”,当然,与此相应的还有寻亲中的“恋父情结”。在东西方文化中,人们都有各自共同的原始母亲,一位是女娲,一位是夏娃。然而,要把文化或文学中的共同母亲认定为现实生活中的共同母亲,则是一种从文化走向科学的行为,需要多学科的研究才能认定。
  尽管在寻亲的问题上很难做到科学的归科学,文化的归文化,但是,比较一下中国人认定女娲为中华民族共同的母亲和西方人认定夏娃为人类或西方人的共同母亲的行为,可以区分科学与文化或传说的差异。
  女娲是中国人的共同母亲吗?
  在中国文化和传说中,女娲是中国人的共同始母。女娲又称女娲娘娘,风姓,生于成纪(今甘肃秦安县),一说她的名字为风里希(或为凤里牺)。女娲首先是抟土造人,用黄土仿照自己,造就了中华民族。同时,她又是拯救中国人的女神。由于上古时代的共工怒触不周山,引发了一场特大灾难,天崩地陷,猛禽恶兽尽出,残害百姓。于是,女娲熔炼五色石来修补苍天,还杀死恶兽猛禽,让先民安康幸福。
  《风俗通义》记载,女娲替人类建立了婚姻制度,使青年男女相互婚配,繁衍后代,因此她也被视为婚姻女神。而且,传说中的女娲还制造了一种叫笙簧的乐器,于是人们又奉女娲为音乐女神。当然,还有传说认为,女娲是一位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主要活动于黄土高原,她的陵寝位于山西省临汾市洪洞县赵城镇东的侯村。
  现在,一些考古、历史、神话、民俗专家考察山西吉县人祖山后形成共识,认为日前在人祖山娲皇宫女娲塑像下发现的“皇帝遗骨”,可能是传说中史前“三皇时代”的“娲皇”遗骨。也就是说,女娲终于从传说走到现实生活,中华民族的共同母亲被找到了。
  专家的认定有多方面证据,但归纳起来,主要是文化的和科学的两大类证据。文化的证据是,早在1984年,娲皇宫遭到破坏时,考古工作者就在女娲塑像下发现遗骨,包以黄绫,盛于木函。“木函”墨书写道:“大明正德十五年(1520年),天火烧了金山寺,皇帝遗骨流在此,十六年上梁立木。……皇帝遗骨先人流下。”这说明,明代人的墨书记载把该人骨称为“皇帝遗骨”。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田建文等人从2011年8月13日~10月9日对人祖庙进行了抢救性整理,发现战国、汉、唐、宋、元、明、清、民国时代遗物291件(套),并在娲皇宫积土中找到人头骨、木函残片和距今2100~900年曾作祭品的动物骨头。这是中国目前发现最早祭祀女娲的考古遗迹。
  而科学的证据是,考古人员把代表“皇帝遗骨”的成人头骨送到北京大学进行C14同位素测年,结果表明,这块成人头骨距今为6200年。
  综合这些证据,一些专家认为,这块头骨就是中国人的先母女娲。然而,这一认定引起了争论,相当多的人认为证据不充分,论证不扎实。C14同位素测年只能测出一种生物或器物生活或流行的年代,但不能进行身份认定。而且,专家们也认为,在漫长的母系社会中,女娲首先是原始氏族的名号,同时也成为氏族首领的名字,不会只是一个女娲,会有一代又一代的女娲产生。木函题记中“皇帝”之说,可能是某代或最后一代女娲,是后人对母系社会首领女娲崇高地位的追称。既然是一代女娲,就不可能确认她就是中国人最原始的母亲。
  线粒体夏姓是我们所有人的先母吗?
  与女娲相似的是西方宗教和文化中的夏娃,她不仅是西方人,也是所有人的先母。根据《圣经?创世纪》和《古兰经》记载,上帝取亚当身上的肋骨造成一位女人,她就是夏娃,同时夏娃只是基督教新教的姓名,而在罗马天主教中称为厄娃,在伊斯兰教中称作哈娃。亚当和夏娃原先住在伊甸园中,后来夏娃受蛇的哄诱,偷食了智慧树上的禁果,同时也让亚当食用,因此二人被上帝逐出伊甸园。基督教认为,偷食禁果是人类原罪及一切罪恶的开端,而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上帝给了人类以自由意志。
  然而,在希伯来文中,夏娃与“生命”的字形相近,所以夏娃这个名称与生存有关。创世纪第3章里说,“亚当给他妻子起名叫夏娃,因为她是众生之母”。
  不过,与女娲相比,夏娃的传说成分更多,也更神奇。尽管如此,并没有阻挡西方人寻找现实生活中的夏娃的行动。只不过,西方人更多地是采用了人类学、遗传学和生物学的方法来寻找夏娃。早在上个世纪,生物学界就认为,人类的夏娃应该是生活在300万年~500万年之间,这段时间正是从猿到人过渡的晚期,而且夏娃应该是生活在现在的非洲大草原地带,因此她也是人类的共同母亲。
  最令人信服的证据来自人类基因组的研究。1987年1月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瑞贝卡?卡恩、艾伦?威尔逊和斯托金等人在英国《自然》杂志发表《线粒体DNA与人类进化》的论文。他们在全世界(欧、亚、非洲及太平洋群岛和澳大利亚)收集了许多胎盘,以提取其中富含的线粒体。根据对147名妇女的胎盘细胞线粒体DNA的分析,认定他们找到了世界上所有人最早的共同母亲夏娃,但是,这个夏娃是“线粒体夏娃”,是约20万年前生活在非洲的一位女性。
  大约在10~15万年前,夏娃的后裔走出非洲并扩散到世界各地,在这一扩散过程中他们完全取代了当地的原始人类。所谓完全取代意味着夏娃的后裔与当地人群之间的杂交婚配即使存在的话,其影响程度也是忽略不计的。
  研究人员的理由是,如果两个人的线粒体DNA在一个多态性位点共享一个变异,那么它们便有共同祖先,在分析所有样本的相互关系后,可以构建一棵家谱树,进而追踪到所有族群的共同母亲,即“线粒体夏娃”。后来研究人员又发现,实际上人类的共同先母线粒体夏娃生活在大约15万~18万年前的非洲。
  寻找西方的人先母——夏娃
  然而,线粒体夏娃是所有人先母的说法遭到了另一些科学家的反驳,以美国华盛顿大学的遗传学家坦普列顿和美国匹兹堡卡内基自然历史博物馆的考古学家克里斯多夫?比尔德等人的意见为代表。坦普列顿在20世纪90年代发表的一系列论文中指出,运用卡恩研究小组的分析方法并不能确切地认定线粒体夏娃就是所有人的母亲,而且卡恩等人对现代人类起源时间的估算也存在着较大的误差,因为多项研究结果表明在过去的近100 万年内,居住在欧洲和亚洲的人类之间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婚配和基因交流,因而现代人类完全取代各地区原住居民的结论并不能成立。这也意味着线粒体夏娃并非人类的共同先母。比尔德则认为,人类的共同先母是在亚洲。因为,2005年在缅甸中部出土的有着3800万年历史的颚骨和牙齿组织具有灵长类的典型特征。这种被称为甘利亚(Ganlea)的化石,属于一个已经灭绝的亚洲类人灵长类族群。这个证据与1994年在中国发现的生活在4000万~4500万年前曙猿足骨化石共同证明,人类起源于亚洲。因此,如果说有一位人类的共同先母,那她也应当是在亚洲。
  尽管后来卡恩和威尔逊等人也提出了反驳意见,但是,一些研究人员在论争不能统一的情况下转而求其次,寻找欧美人的共同母亲——夏娃。
  英国牛津大学的布赖恩?赛克斯(B.Sykes)提取了近6000名志愿者的线粒体进行DNA测试,发现99%的现代欧洲人都来源于7位女性,因此认为他们找到了欧洲人的7位先母。利用线粒体DNA寻找祖先的原理在于,线粒体DNA可以从母系一直毫无变化地传给女儿,但是不传给儿子。对这些自愿者的线粒体DNA测试后,根据特征,可以把他们划分为7个组,每组都可归属于一名女性。这7位女性于4.5万年前先后从非洲来到欧洲,同时建立了各自的家庭。赛克斯还给这些祖先一一取了名字。4.5万年前生活在希腊的那位祖先叫厄休拉(拉丁人名,意为“熊”);1万年前生活在叙利亚的祖先叫贾斯明(波斯人名,意为“花”);还有的祖先叫海伦(希腊人名,意为“光”)、塔塔(盖尔人名,意为“岩石”)等等。
  同时按目前线粒体研究的线索,非洲人可分三个大家族,其中一个家族就与这7名欧洲女人有亲密的血缘关系。这也说明,这7位欧洲人的先母也可以追溯到非洲。
  寻找以色列人的先母
  欧洲人的7位先母之说没有像人类唯一的线粒体夏娃之说受到更多的质疑,这也意味着欧洲人的先母得到较大程度的承认。
  与中国人有着相似的悠久历史的犹太人同样也在寻找他们共同的母亲,而且,新的研究也证明,他们找到了共同的原始母亲,但不是一位,而是4位,当然并非最原始的先母。
  以色列海法拉姆马姆医学中心的研究人员发现,在今天的350万阿什肯纳兹犹太人(Ashkenazi Jews)中,约有40%(140万人)是4位女性共同的后代。这4位犹太祖母生活在2000年前的欧洲或近东,但不一定是在同一地方和同一个世纪。这4位女性每位都在其后代中留下了自己的基因印迹,今天的140万阿什肯纳兹犹太人体内都有这4名祖母的特征性基因,而在非犹太人中没有这样的基因,即使是犹太人但不是起源于阿什肯纳兹犹太人的人群中,这些特征基因也很少见。
  阿什肯纳兹犹太人的祖先主要生活在中欧和东欧,从1~2世纪他们从以色列迁徙到意大利,在12~13世纪他们又迁徙到东欧,并在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繁衍扩大到近1000万人。如今全世界的犹太人约有1300万。
  说到犹太人,也不得不提及他们与巴勒斯坦人的兄弟关系,因为,他们除了有共同的父亲外,还有不同的母亲。犹太人与巴勒斯坦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
  犹太人与巴勒斯坦人共同的父亲是亚伯拉罕。巴勒斯坦古称迦南,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称迦南人,他们原是阿拉伯半岛闪族的一支。约公元前11世纪,爱琴海沿岸的腓力斯丁人移居迦南。公元前5世纪,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首次称这个地区为巴勒斯坦,即希腊语“腓力斯丁人的土地”之意。
  约公元前1900年,闪族的另一支在族长亚伯拉罕率领下,由两河流域的乌尔迁徙到迦南。《圣经》里说,亚伯拉罕与其妻撒拉生子叫以撒,他们便是犹太人的祖先。后来,犹太人逃亡埃及,摩西率众出埃及返迦南,一直到二战后建立以色列国,都是源于这一支系。亚伯拉罕与其妾埃及人夏甲生子叫易司马仪,但被撒拉所不容,被赶至半岛,繁衍生息,他们便是阿拉伯人的祖先,伊斯兰教的先知穆罕默德即为其后裔。
  尽管基因研究并没有太多地证明犹太人与巴勒斯坦人的共同母亲,但是对男性Y染色体的研究提供了他们源自同一父亲的证据。
  Y染色体上的许多短串联重复序列在染色体上都有一定的位置,称为基因座。Y染色体上的短串联重复序列(Y-STR)是存在于人类Y染色体非重组区(也称男性特异区)的短串联基因重复,这种序列是一种非常重要的遗传标记,它只以单倍型的形式稳定地从父亲传到儿子,除突变外,起源于同一男性家系中的所有男性个体的Y染色体非重组区是相同的。因此Y-STR成为与以线粒体DNA为特征的母系遗传相对应的父系遗传标记。据此,既可以从老子鉴定儿子,反之亦然;还可以从哥哥鉴定弟弟,反之亦然;亦可鉴定叔伯兄弟等。
  美国亚利桑那大学的科学家哈默尔等人调查和分析了7个国家和地区的犹太人、5个国家和地区的阿拉伯人的Y染色体,并与俄罗斯、德国、英国、澳大利亚、埃及、冈比亚、埃塞俄比亚和土耳其男性的Y染色体加以比较,发现犹太人和阿拉伯人拥有同样的“基因根”。
  哈默尔等人发现有4个典型的基因座可以用来证明阿拉伯人和犹太人是兄弟。这4个基因座分别是DYS188,重复的碱基是C-T;DYS194,重复的碱基是C-A;DYS221,重复的碱基是C-T和DYS211,重复的碱基是A-T。
  这一研究结果是迄今在遗传学上说明阿拉伯人和犹太人是亲兄弟的较有说服力的依据。
  所以,尽管中国的一些专家认为女娲是中国人的共同母亲,但由于没有遗传学的证据,容易受到质疑。只有在提供遗传学、基因组学的证据之后,中国人才可以比较有底气地说,女娲是中华民族的共同母亲,就像犹太人找到了他们的4位共同母亲和欧洲人找到了他们共同的7位母亲一样。
  【责任编辑】张田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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