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风格中蕴含的科学密码

从“作庙翼翼”到“檐牙高啄”
  “缩板以载,作庙翼翼。”这出自《诗经·大雅》中《緜》一诗,描述周代的人们建造宗庙的盛况,可见在当年,传统的中国式建筑已经颇具规模。无论是故宫、颐和园那样雄伟的皇家建筑群,还是老北京恬静的四合院,抑或深山中的寺庙宫观和江南婉约的私家园林,都有着从3000多年前一路传承下来,让人一眼便可认出的“中国风”。它们往往有曲线优美的屋顶,像鸟翼一般舒展,呈现出木结构独有的魅力。晚唐文学大家杜牧在其代表作《阿房宫赋》里,对中国建筑风格极尽溢美之词:“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阿房宫的壮美跃然纸上。

南京江宁织造府,中国传统的官府和园林建筑

  事实上,中国传统建筑最鲜明的风格之一,或许就是兼顾实用和礼数的屋顶体系。根据不同的屋顶式样,人们可以很容易地了解房屋的大体用途,或者说它们(及其主人)在城市中的“等级”。而在屋顶内部,精致的榫卯结构,让木制构件彼此结合,无需钉子或粘合剂,也同样坚固耐用。
  从实用的角度来看,中国式大屋顶也是科学的设计。以木材构造房屋主体结构的建筑模式,意味着防腐是建筑者必须解决的问题。因此,中国古代建筑拥有了独特的大屋顶设计,这样的屋顶不仅笼盖了屋身,挑出较远的屋檐,也会对墙体、(木制)门窗和夯土台基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同时也消除了大屋顶给人们的压抑感。屋顶四面的屋檐,配合交错相扣摆放的圆弧状瓦片,可以让雨水由拱起的瓦片流到下凹的瓦中,从而被导到屋檐的边缘流到地下,保证了房屋本身的干燥。因此,尽管中国传统建筑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分成了多个“流派”,但大屋顶仍然标示着它们“出自同门”的“血统”。
  四合院背后的管理科学
  除了标志性的大屋顶,中国传统建筑中的瑰宝,还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北京四合院,它充分反映出元明两代建筑管理科学的成就。
  元灭金战争之后,位于今天北京城南部的原金中都迅速衰败,新建的元大都因而成了“白纸上画出来”的城市,拥有先规划再建设的优势。当年的城市设计者选择了《周礼·考工记》中给出的“棋盘式”建城方案,先规划贯通城市的主干道,再规划与它们平行或垂直的不同等级的道路,最后根据基本一样的图纸,用一个个院落迅速“填充”被道路分割而成的地块,打造一座模块化的城市。明初营建北京城时,也采取了类似的策略,将整座城市当成巨型四合院来设计。紫禁城是北京城里最大的四合院,也相当于北京城这座四合院的内院。而在城市的其他区域,不同等级的四合院成为贵族、各级官员和平民等不同级别的人员的居所,城市结构同样是模块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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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为一家人创造了更多的交流机会

  “棋盘式”的建城方案,让人们不易迷路,而这种安全感又被四合院本身的规制所强化。四合院分为内院和外院,只要关闭大门,路人就不可能看到院内的情况;即使有宾客来访,大多也只能停留在外院。于是,四合院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居住者的私密空间。
  但对于居住在四合院里的人来说,他们的居所又为他们提供了颇为宜居的环境。在几乎没有公园,只有皇家园林的古代北京,四合院就如同一个个自给自足的“生活单元”,不仅满足了人们居住和饮食的需要,也满足了人们观看绿色植物和鸟、鱼等宠物放松心情的精神需求。更重要的是,四合院内院的四面房门都开向院落,这就为居住在院内的一家人创造了大量交流的机会,使几代人之间保持着浓厚的感情,也让北京城的氛围变得安详起来。
  知识链接 “唐风”影响下的日本古建筑
  基于日本列岛盛产木材的特点,日本人喜欢建造通透轻盈而且工期较短的木构架房屋。隋唐时期中国的建筑风格在中日交往中被日本引进,极大地改进了公元1世纪基本成型的日本传统木建筑风格,使日本建筑也采用中国式的梁柱结构,甚至也有斗拱;但日本建筑同样也保持着自身特色—尤其重视并擅长呈现材料、构造和功能性因素的天然丽质。
  木结构建筑因为“以柔克刚”而利于抗震,能够适应日本列岛多地震的环境;但因为木材易燃,如果房屋过于密集,也容易成为火灾的温床。从17世纪初到19世纪中期的德川幕府统治时期,江户(今天的东京)因为要优先保证武士和僧侣的用地需求,使町人(平民)居住区极端拥挤,时常发生火灾,以至于在日本有“火灾与斗殴是江户之花”的自嘲性说法。日本的城市消防体系,也在木建筑与火灾的“斗法”中逐渐发展起来。

在我国宁夏回族自治区的中华回乡文化园里,人们可以感受到浓郁的阿拉伯建筑风情

  雪域高原上的建筑奇迹
  在被称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上,高海拔环境塑造了这里的建筑风格。西藏首府拉萨的海拔已经高达3650米,是典型的高原城市;而比拉萨海拔更高、空气更稀薄的城镇,在西藏也有不少,珠穆朗玛峰附近的绒布寺甚至位于海拔5100多米的地方,被认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宗教建筑群和居民点。青藏高原由于高海拔而寒冷,也比较缺乏采暖所需的燃料,但又因为空气稀薄使得日照更为强烈。在这样的条件下,房屋的光照就成为温暖的关键。为了拥有更好的光照条件,绝大部分传统的西藏建筑,都会采用南向建筑,而且尽可能避免纵向尺寸大于横向的房屋设计,减小房屋进深(与房间的主采光面垂直方向的深度)。而且,传统的民居建筑通常不会超过3层楼,彼此间尽量避免相互遮挡,以最大限度地获取阳光,即使在严冬也不会让室温过低。

巴黎蒙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内景
巴黎圣母院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玫瑰窗和彩色玻璃画是其亮点

  出于保温的需要,传统西藏建筑的窗户尺寸都比较小。窗户黑色的边框,民间传说取法自象征吉祥的牦牛头,但也因为黑色吸热而无形中增强了房屋的取暖能力。如果建筑物不止一面开窗,那么朝南的窗户通常会相对放大一些,在接收阳光和保暖之间寻求平衡。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建筑,还可能会在东南方设置“拐角窗”,由此利用初升太阳的光芒,以求尽快度过最为难熬的黎明。
  尽管环境艰难,西藏建筑仍然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美感。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佛教文化的影响,使相当多的建筑融合了中原地区、西藏本地,以及与中国相邻的尼泊尔、印度等国的建筑风格,成为喜马拉雅山脉两侧文明交往的见证。坐落于拉萨市中心,拥有1300多年历史的大昭寺即是如此。
  位于市区西北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更是集宫殿、城堡和寺院于一体的西藏建筑瑰宝。由于需要承担重要的宗教和政治职能,布达拉宫修建得极为坚固。它的整体为石木结构,宫殿外墙厚达2~5米,基础直接埋入岩层,墙身全部用花岗岩砌筑,高达数十米。为了进一步加固墙体,一部分墙内还被灌注了铁汁。在寒冷而缺乏氧气的青藏高原上完成如此伟大的工程,其艰辛是难以想象的。也正因如此,布达拉宫被认为是雪域高原上的建筑奇迹,成为拉萨乃至西藏的象征。

在挪威特罗姆瑟北面的岛屿上,沿着海岸公路分布着众多的木屋

  沙漠绿洲别样建筑风情
  沙漠中星星点点的绿洲,同样孕育着适应这一环境的文明。几千年来,不同的文明在沙漠中谱写了种种建筑史上的传奇:金字塔、亚历山大灯塔,还有后来居上的阿拉伯建筑。
  随着伊斯兰文明的兴起,阿拉伯人在公元7世纪形成了统一的国家,为阿拉伯科学的诞生奠定了基础。公元751年怛罗斯战役之后,阿拉伯人学到了中国造纸术,极大地方便了书籍的著述、抄写与文化的传播。在吸收了储存于波斯的古希腊人的科学著述,并汲取了古印度科技成果的基础上,阿拉伯科学体系逐渐发展起来,于此后的几个世纪,在医学、物理学、数学、天文学等领域,都取得了出色的成就,阿拉伯建筑也得益于科技特别是数学的发展而大放异彩。
  由于伊斯兰教禁止崇拜偶像,因此传统的阿拉伯建筑,通常会以复杂的几何分形图案、艺术字体和书本形状的设计元素来进行装饰。这样的设计思路,让阿拉伯建筑既令人着迷又引人深思,在庄重和变化之间形成出色的平衡。而想要做出这样的设计并将其付诸实施,显然有赖于数学的支持。
  时至今日,我们仍然可以在西亚、北非和中亚的很多清真寺,以及其他一些地标建筑上,看到复杂而精致的几何图案装饰。沙特阿拉伯的麦加禁寺(大清真寺)、麦地那先知寺,以及伊朗的伊斯法罕清真大寺,都是这种建筑风格的代表。而在中国和西欧等地,也有不少采用阿拉伯建筑风格的清真寺,以及其他一些地标建筑物,呈现出浓郁的中东风情。
  阿拉伯人的科技成就,不仅体现在建筑物的装饰设计方面。沙漠地区水源极为珍贵,这让人们喜爱郁郁葱葱,充满生命气息的园林。在建造园林时,阿拉伯人充分发挥科技手段,特别重视对水的运用和控制。封闭式的建筑群与特殊的节水灌溉系统相结合,在沙海里难得的绿洲之中,打造了由人造水体、凉亭和人工栽种植物组成的美丽花园,成为引人入胜的安逸所在。
  知识链接 地窝堡机场的独特含义

在挪威特罗姆瑟,木屋并不鲜见

  新疆首府乌鲁木齐的机场名叫“地窝堡国际机场”,而“地窝堡”这个名字,就记录了这座沙漠城市的郊区曾有不少“地窝子”的历史。所谓“地窝子”,是一种在沙漠化地区比较简陋的民居,其主体是一个深约一米的坑,四周用土坯或砖瓦垒起半米高的矮墙,房顶用草叶、泥巴和树枝等物混合构成。这种半地下式的原始建筑,却可以有效抵御沙漠附近常见的风沙,并且冬暖夏凉,只是通风条件比较差。如今,这样的居所在乌鲁木齐已经基本消失。但机场独特的名字,保留了这座城市艰苦奋斗的印记。
  砖石建筑营造欧式浪漫
  从南欧的雅典和罗马,到西欧的巴黎和巴塞罗那,许许多多的欧洲城市,都洋溢着“浪漫”的气场。前往这些城市的游客们,往往会为城市中古老而华丽的砖石建筑而倾倒。
  欧洲式建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从那时起,欧洲大型建筑就开启了使用砖石建构的定例。古希腊人的审美观,让建筑的外观简洁大方,有着极具冲击力的明快线条。而古希腊人的数学成就,也影响到建筑的设计与建造。黄金分割率的引入,让建筑具有了视觉上的和谐;尺规作图“三大不可能问题”中的“倍立方问题”,也就是用尺规作图的方法作一个立方体,使它的体积是已知立方体体积的两倍,传说也源自于一项神庙改建工程。如今,位于雅典市中心卫城山丘上的雅典卫城,被认为是古希腊建筑水平的代表。虽然它的一部分建筑在历史上遭到破坏,但幸存至今的部分,仍然能让人感受到当年的壮美。古罗马人继承了古希腊人的建筑设计思路,并在其基础上加以改进,创造出立柱同拱券的组合,让建筑结构拥有更好的承重能力。位于意大利罗马市中心的万神殿,以及分布在西欧各地的剧场和引水渠遗迹,都宣示着这项创新的生命力。然而,随着罗马帝国走向衰落,特别是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一部分古罗马的建筑知识逐渐散佚甚至失传。漫长的混乱年月之后,在公元10世纪,欧洲效法昔日罗马建筑的“罗马风建筑”逐渐定型。此后,哥特式建筑、文艺复兴建筑、巴洛克风格建筑与洛可可风格建筑各领风骚,在砖石建筑这条主线之上加以创新,营造出一脉相承、绵延至今的欧洲式建筑文化。
  或许是出于对古希腊科学与理性传统的珍视,在走出西罗马灭亡后的“黑暗时代”,重新恢复秩序之后,欧洲人致力于将先进的科研成果与建筑物相结合,以达到更好的使用体验和艺术效果。
  比如说,在哥特式建筑兴盛的时代,彩色玻璃被大量引入,成为兼具艺术和实用的装饰物。12~13世纪修建的巴黎圣母院,作为欧洲早期哥特式建筑的代表作,精致的彩色玻璃“玫瑰窗”不仅代表着当年的建筑师对用光的探索,也因其华美而成为教堂的重要“标签”。而在巴黎的国立中世纪博物馆里,也有很多来自被拆解教堂的玻璃画,让人们得以回望当年充满虔诚气场的欧洲社会风尚。
  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是摒弃了当年流行的巴洛克风格,回归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物。它的标志性房间“镜厅”,则与17世纪法国在光学领域的研究成果密切相关。在那个电灯远未发明的时代,让皇家舞会会场兼顾容量和亮度,是一项很难完成的任务。为了满足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心目中的“极致奢华”,法国建筑师朱尔斯·阿杜安·芒萨尔(小芒萨尔)运用当时前沿的光学理论,设计了别出心裁的“镜厅”。厅内长廊的一侧,是17扇朝花园而开的巨大拱形窗门;另一侧则是由483块镜片镶嵌而成的17面落地镜。这些镜子与拱形窗门一一对应,把窗门外的蓝天、景物完全映照出来。同时,厅内3排挂烛上的32座多支烛台,以及8座可插150支蜡烛的高烛台所点燃的蜡烛,也经镜面反射,形成约3000烛光(物理单位)的亮度,把整个大厅映照得金碧辉煌。即使在今天,镜厅也仍然是凡尔赛宫最为闪耀的瑰宝。
  拓荒与探险,木屋做前哨
  在中国式建筑、欧洲式建筑和阿拉伯(伊斯兰)建筑这3大体系之外,世界上还有一些建筑,似乎不属于它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这些建筑中的典型代表,便是看似平淡无奇,却最为质朴实用,在人们探险、拓荒时提供贴心帮助的木屋。
  美国西部片的场景,通常是由若干木屋组成的沙漠小镇。这些简陋却实用,而且易于搭建的房舍,却是美国历史上一个重要时期的真实写照。如果说19世纪的美国拓荒者钟爱木屋,并将其传承至今,更多是因为木屋易于搭建而且冬暖夏凉;那么北极圈内的居民选择木屋,就更多是为了适应极地的严酷环境。
  在欧亚大陆和北美洲北部,位于北极圈以北的居民点比比皆是,有一些甚至发展为相当规模的城市。极地的严苛环境,要求这些城市的建筑必须既能保暖,又可以抵御环境的侵蚀,这使不易导热又能适应剧烈温差变化的木材,成为很多早期极地建筑的首选材料。在位于北纬69度,被誉为“北极之门”的挪威特罗姆瑟,拥有100多年历史的木造建筑比比皆是。地球上最接近北极的城市,北纬77度的挪威朗伊尔城,也拥有大量的木屋。
  这些外表看似朴拙的木屋,却有着最适合极地环境的特质。为了避免人类活动过多影响永久冻土层,人们还会在地上挖洞,在洞中嵌入没有经过加工的木桩,并将水灌进去,而后再将混凝土支柱连在木桩上。这样的地基设计,使建筑物的地板与冻土层隔离,不会因为建筑物取暖融化冻土,导致沉降。
建筑风格中蕴含的科学密码
建筑风格中蕴含的科学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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