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空悬无人敢戴

在非洲塞拉里昂的一个部族,正在举行国王大选。一个特别有权势的酋长对着金灿灿的王冠眨巴着狡黠的眼睛,不过他不是渴望将王冠戴到自己的头上,而是思谋着如何将这顶王冠“送”给他的一位仇人,那位仇人是另一个氏族的首领。经过短时间的运作,他的心愿实现了,他的仇人被选举为新的国王。就在国王举行加冕典礼的前一天晚上,按照他们的历史传统,国王必须任由臣民鞭打。这是一种考验,甚至是新任国王的一道关口,如果不能闯过这一关,不但王位成为泡影,连生命也要丧失在臣民的鞭子底下。果然,那位新任国王没有熬过这一关,他在乱鞭之中一命呜呼,那位权势强盛的酋长就这样利用制度的力量,毫不费力地除掉了自己的仇敌。

  天下还有这么奇怪而又残酷的制度?有的,而且是专门针对国王的。这种鞭打国王的习俗可能是从古老的巫术传统中演变而来的,因为古代巫术提倡通过鞭打神灵激发他保护民众、化育万物的能量,有时候是鞭打巫师或者国王的生殖器,仪式的动机从这个鞭打部位中非常明显地显露出来。既然是为了激发神灵(国王、巫师都是神灵的化身)的能量,当然可以包含着试探和考验的动机,如果这个神灵的化身连一顿鞭子都挨不住,还怎么化育万物、造福天下呢?

  对于国王的这种要求确实过于苛刻。面对这样的考验,谁都会胆战心惊,以至于没人敢“染指”国王的宝座。于是出乎现代人意料的事情出现了,这个民族历史上的大多数国王都不是本国人,他们常常逼迫战争中抓来的俘虏或者其他外来人戴上那个沉重的王冠。我们知道,南美洲的印第安人在举行祭祀大典时,总是选定一个俘虏或者奴隶充当神的替身,在高高的祭坛上将他的胸膛切开,掏出他鲜活的心脏献给天上的神灵。在塞拉里昂人看来,担任国王就像成为人牲一样,是一件极其光荣也极其悲惨的事情,如果不是命运逼到头上,谁也不愿意领受这虽然光荣却如此悲惨可怖的结局,于是他们不得不嫁祸于人(外族人)。

  韩非谈论尧舜禹的禅让故事时说过,古代的君王因为享有的特权少,承担的责任却很多,所以他们不留恋王位,愿意禅让给别人。比韩非略早一些的古代贤人墨子在谈论君王问题时,反反复复强调要选举最贤能的人士担任君王,以便造福社稷。

  既然国王需要选举,无非是基于如下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大家都想当国王,却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凭着强力霸占王位,于是大家选举,选到谁该谁走运。另一种情况是,大家都不愿意当国王,可是又不能没有国王,只好采用选举的方式确定一个大家认为合适的人选,选到谁该谁倒霉。

  有一点可以肯定,古代君王的宝座不是靠武力征服所取得的,统领一方的人物都是靠宗教原因而上台的。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说:“照宗教惯例,城邦公祭并无专管的教士,他由掌管圣火的人主持。此人或被称为君主,或被称为院长,或被称为长官。”可见,君主与祭司乃是同一的。

  正因为古代王位的获得不是仰仗暴力而是仰仗宗教职能,所以这些君王不得不接受各种宗教禁忌的巨大制约,有的部族的国王甚至基本上没有人身自由,完全沦落为社稷和民众的工具与符号。非洲某个部落的国王,上任以后就不能被别人看见,也不能跟别人说话。只有作为他的代表的“可见之王”和另外3位长老可以和他说话,3个长老说话时还必须背对着他。国王竟然必须在这样的孤寂之中度过一生,即使能够寿终正寝,也已经悲惨之极。

  印度南部托达人的国王必须独身,一辈子不能走进凡人的村庄。多哥的国王一生必须住在阿古山上,小小的山峰是他惟一的活动范围。除此以外,许多古代民族的国王在生病或者年老时惨遭驱逐和杀戮。在这样的现实面前,虽然大多数民族可能还有许多人踊跃为王,可是,在一些民族的一些时期,几乎没有谁愿意承担国王的责任就不是什么难于理解的事情了。

  弗雷泽的《金枝》一书,经常涉及这个令现代人感到趣味非凡的话题。在南太平洋的野人岛上,连续20多位国王因为不能尽忠职守遭到民众的杀戮,以致于再也没有人敢于做王,最后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君主专制政体。古代柬埔寨,常常逼迫那些不愿意做王的人就任水王和火王。在水王、火王生病的时候,长老们只要认为他不能康复,就马上将他杀死。就在为他举行葬礼的时候,他的具有继位资格的后代常常躲藏起来,因为他们害怕被选为先王的继承者。而民众总是耍从王室成员中寻找王位继承人,于是不得不将那些躲藏起来的王亲“逮捕归案”,遥他为王。

  西非有些地区,国王死后,王室就要开一个秘密会议,悄悄从本家族中选定一位继承人,然后将所选定的人捆绑起来,监禁在神屋内,强迫他接受王位。一直到受监禁的人答应为王,监禁才能解除。

  喀麦隆海岸附近的一个岛上,国正居住在火山口的最低处,他一生只能戴着镣铐在简陋昏暗的屋子里消磨时光,不能接触大海、沙滩等美丽的事物,同时跟欧洲来访者及任何外来的器物必须绝缘。

  从国王的角度而言,这种制度实在残酷。如果站在民众的角度说话,情形就会两样。民众用他们的财富和虔敬供奉国王,不就是需要国王为他们谋利赐福吗?国王们挥霍着民众的财富,享受着民众的虔敬和礼拜,当然只能恪尽职守,而不能任由他膨胀权力、欺凌公众、损害公共利益。

  我们不得不承认,古代人的制度设计和政治操作,都是充满理性的,而且他们非常清楚人的有限性,整个制度设计和政治操作都在极力避免人的有限性所可能带给族类的破坏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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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远古时代,不能履行责任的国王还没有能力像后来的政治家那样拒绝臣民对他的质问、惩罚和罢免。

  在尼罗河上游的一个部族中,每逢庄稼干枯而酋长祈雨失败,臣民便在夜间对首长发起进攻,抢走他的财产,把他赶走甚至杀死。这一地区的另一些部落没有政治意义上的国王,而只有呼风唤雨的雨王。如果雨王不能为民众作法施雨,民众就撕开他的肚皮,企图从那里寻找风雨的信息。

  在古代西徐亚王国,人们一旦缺少食物就将他们的国王监禁起来,追究他的责任。

  在西非一些地区,臣民常常将祈雨失败的国王捆绑起来,以暴力将他带到祖坟前,让他继续求雨。有的部族在灾荒之年不断鞭打国王,直到天气变好为止。有的国王因为年老体衰不能胜任祈福求雨的责任而被处死。

  非洲阿比西尼亚边界的部族,也是由被称为阿尔发的通神人物统掌大权。如果他不能及时降雨,无法忍受干旱折磨的民众就用石块将阿尔发砸死,而且必须由阿尔发的亲属抡起石头首先动手。

  在古代,日本天皇的每个早晨都是这样度过的:他必须头戴繁复而又沉重的皇冠,连续几个小时端坐在王位宝座上,像一尊塑像那样,手、足、头、眼以及全身所有其他部位都不能动弹。这种禅定式的姿势对于天皇来说当然是一种难于忍受的折磨,可是作为秉承天帝意旨造福人间的万物之王,却不得不遵守。时俗认为,如果天皇的身体向某个地区移动、倾斜,或者他的目光注视到了某一个地区,就可能会有战争、饥荒、火灾等灾难出现在某个地区甚至全国。

  在南太平洋的纽埃岛上,人们一到缺粮时就降罪于国王并杀死他。他们就这样杀死了一代又一代国王,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当国王。

  

  责任编辑 王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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